余洪业为许照洲准备了一处住宅,留作安置。二人在公廉堂将事情议完,许照洲便要回了,余洪业客气地将人送出府衙大门,又慢慢地往回走。

    余洪业在案前似是出神良久,最终唤来通吏侍墨。

    通吏研着墨,将余洪业笔下所写内容看得一清二楚,手控制不住地一抖,惊慌道:“大人……大人怎可、怎可如此?”

    余洪业落下最后一字,笑道:“他是朝廷派来的制使,他的话便是朝廷的话。朝廷的话,我焉能不听?”

    “可,”通吏依然觉得不妥,“如此说辞,北岐当真会信?当真会将人交出来?”

    “这是一计阳谋。更何况……”余洪业敛了笑,望着公牒上未干的墨迹,微讽道,“咱们伏低做小这么多年,北岐怎么不信。”

    “大人……”通吏是跟在他身边最久的人,风风雨雨几乎都陪他受过了,听到这话忍不住心酸,“大人都是为了大盛。”

    “为了大盛……”余洪业喃喃念着,思绪一下飘得很远,回神后说道,“我来阳平路的那一年……是显和三十四年。正是那一年,先帝的身子已经是很不好了,连床都下不得。”

    墨迹已干,他拿过印章,埋头摁在纸上,口中缓缓说道:“那一年,朝政尚算清明,百姓尚算安乐。大好的盛世,先帝却迟迟不肯退位,不肯教住了十几年东宫的太子继位,你知道是为何么?”

    通吏摇头。

    一日为吏,终身为吏。

    他身份受限,又常年远离朝廷,哪里能知道,只当是盛清帝贪恋皇权,舍不得放手罢了。但这话又不是他能说的。

    余洪清知道他在想什么,摇首直言道:“因为先帝不放心。他只是不放心龙位的继承人,即便他亲身教了十数年,他依旧不放心。如若那时还有旁的皇子可以选择,先帝必定不会选择今上。”

    通吏迟钝:“为何会不放心?”

    余洪业默了半晌,在通吏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直接道:“先帝要的是和,今上要的是什么?”

    通吏猛然明白过来,心胆俱颤。

    “不过是边地摩擦罢了,何足为怪?哪里值当朝廷派个正二品的官员来?”余洪业冷笑道,“他们想变天,那我便让他们看明白,这天,究竟变不变得。”

    ——

    酉时正,许照洲乘着马车回到住宅,看见了蹲坐在石阶上的柳萌初。

    那人两肘撑在膝上,竖着手臂支下巴,看见自己,几乎是蹦了起来。

    许照洲问:“这是在做什么?”

    柳萌初撇了撇嘴,暗道这人可真没半丢生活情趣。

    她眼眸弯得很好看:“在等您回来啊。”

    “有事?”许照洲沐着夕阳,整个人显得温和,“在院子里等便是。”

    柳萌初噎了噎,也不知道这人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