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行器里只剩几颗乔尔法曼带来的浆果。波帕把它们抓到绾波子面前,然后充满爱心地轻拍她的脸。

    她咽下浆果,有点懊丧地宣布道:“此地已不可留。我们当速速离去。”

    这是个明智的建议,但可行性却很低。罗彬瀚又低头看向地面,见那些眼球草依然仰望着他们,引人靠近般簌簌轻摇。仅仅是半个多小时后,它们已全面扩散,郁郁葱葱地盖满了整片谷地。漆黑的草叶和浊白的眼球混杂起来,像黑色的浪里漂浮着许多死鱼。

    他不敢同那些植物般的器官视线相接,并非因为它们如何瘆人,而是恐惧着在黑潮中看到某只熟悉的眼睛。出于同样的理由他也不想把飞行器开去别处。原石台小镇、骨蓝市、这世上的每一处人居……那些地方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样呢?

    某个念头突然击中了他。他对绾波子问道:“那座湖会怎么样?如果地下的东西爬出来,是不是意味着通道也会摧毁,而两个世界将永远地分离?”

    那是他此刻衷心期盼的结果,但绾波子的脸色却很迟疑。

    “此事我亦不知……我量此虫所为,似是坊间所传一怪,名作‘万虫之虫’。其物一经破蛹,则可化一为万,化万为一,杀之无尽,贻害无穷。可个中细节究竟如何,云中城内并无活人亲见。”

    绾波子懊丧地抱住波帕,再也没提关于“万虫”的事。罗彬瀚几乎确信她知道野人们的千年预言,可双方谁都不愿主动说起。

    他们渐渐停止了讨论,安静等待着下一次黄昏。这段时间既令人焦虑,同时又相当苦闷无聊,以至于波帕开始一根根重插绾波子的发簪,乔尔法曼则歪在椅上打起了哈欠。

    罗彬瀚仍然监视着下方的眼球草丛。这会儿恐惧已逐渐从他脑海中淡去,更多的则是一种朦胧的省悟。他暗自琢磨着许多零碎的事实:雅莱丽伽让他去收集资料、李理提醒他火山停止了活动、野人们延续千年的预言……这一切似乎都指向某种无可变更的趋势,可有些事却让他想不明白。强烈的困惑与烦躁让他下意识地揉起了眼睛。

    “你怎么了?”乔尔法曼问。

    “我在思考谁应该被追究责任。”

    罗彬瀚说:“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那虫子早不醒晚不醒,偏偏在这个时候爬出来了?”

    绾波子黯然道:“那是因青龙甲将枯……”

    “对,因为青龙甲没了。”罗彬瀚打断她,“但青龙甲为什么没了?因为我们叫醒了她,所以这是我们干的。”

    “我们不知道地底有大虫子。”乔尔法曼抗议道。而波帕紧紧抱着绾波子的胳膊,像在宣布无论如何它都会照样唤醒自己的朋友。

    绾波子摸着它的头说:“天意如此,无怨于人。”

    罗彬瀚不是一个虔诚的自由意志论支持者,但这次他却强烈感到整件事无关神秘的宿命,实实在在是藏着一双有形的黑手。他冷静地问:“人确实是我们叫醒的,但我们当初怎么知道要来这里叫人呢?”

    “是你发现的。”乔尔法曼指认道。

    “对,”罗彬瀚说,“那么请听下一题——我他妈是被谁指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