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名微不足道的历史的研究者,我私以为,消失的三日三夜才是亚瑟王人生中最为重要的一个节点,他在那其中发生了某种蜕变,而在那以后,他才算是真正踏上了自己的征途。

    ——《探秘永恒王朝》第十二卷之《森羌的思维火花》,圣杯纪1523年,森羌·塔夫著。

    尤尔费斯意识到有什么事情在面前这位亚瑟王的身上发生了。他一时之间说不上这种变化是好是坏,只是心情难免复杂难明起来。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僭越,连忙往后退开来几步后,低头躬身道:“是臣下逾拒了。”

    亚瑟没有再继续竖起自己的威仪,他稍稍放缓了自己的声音:“我知道你是在为我担忧,但我相信高文卿,如果你也相信我的话,那么,也还请你同样信任他。”

    尤尔费斯感到了震撼,这明明是亚瑟在为高文讲话,但偏偏是他的心下受到触动。这大概是因为亚瑟王望过来的眼神太过郑重与认真,仿佛是在全神贯注地请求你,这让他几乎难以生出拒绝之意。

    尤尔费斯呐呐不能言,他看了一眼在亚瑟王身后的高文,现在的他正神色莫名地望着站在他身前人的后背,尤尔费斯很容易看出来,对方不是没有任何动容的。

    没有哪一个掌权者会在自身地位受到挑战时能够如此宽容接受对他有威胁的人,尤尔费斯在此次出行的那天清晨时还能够看到这位王的某些不自信的地方,可是到了现在,他仿佛已经破茧成蝶,显露出了光辉的内在……这中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他想不明白,但他还是十分慎重道:“这是自然,如果这是您的意愿的话。”

    亚瑟这才转过来望向高文:“你问我可敢接受你的效忠……你为了我闯进了一个你完全不了解的陌生而危险的地方,从那时候起,我就能看到你身上所拥有的无与伦比的智慧与勇气,我为何要去怀疑一位如此为我付出的骑士?”

    高文深深地望进了他的眼中,最后,他再一次在这年轻的王面前跪倒了下来,而这一次,他的动作中带上了肃穆与谦卑。

    亚瑟率领着一行人返回了城中的宫殿,这一次出城的交战,他们损失了近五十人,全歼了那队三百人的残兵,如果不是后面亚瑟莫名失去了踪迹,他们恐怕在三天前就可以凯旋而归。

    他们去的时候是清晨,回来的时候也是清晨。亚瑟带着三位效忠他的骑士走在花园外围的通道中,他们身上沉重的甲胄发出交互的摩擦声,长靴踩在灰石的走廊上,发出有规律的步伐声。

    外面是美丽而生机勃勃的花园,阳光从天空上投下,给这一片的景色添上一抹温煦的色彩。亚瑟转过头望去,就见到一抹熟悉的身影正静立在一处阴影中,正平静而安宁地看着他。

    亚瑟没有犹豫,从走廊里走入光里。阴影里的人愣了下,知道他走到那人的身前,她才带上了笑意道:“欢迎回来。看样子,你从这一次的外出当中学到了很多的东西。”

    她带上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亚瑟也笑了,他在阳光下的笑仿佛没有阴霾:“我确实有了很奇妙的际遇,你无法想象,我在那其中得到了什么……”

    谁也不知道,他在那里得到了一段已经被他遗忘了的记忆,而在那记忆里,有一个与现今完全不同的、神奇的世界。他在那世界里生活的岁月很短暂,但拜果实所赐,里面的每一个瞬间他都可以记起……

    他从前觉着魔法是一个极端奇妙的事务,可现在,他觉得那个世界里的东西同样有趣而精妙,只是很可惜的是,那个时候的他太幼小了,幼小到接触不到更多更深的其他的东西,否则的话,他或许能对自己现在的处境做出其他的决策。

    “梅”也一样察觉到了眼前年轻人的转变,她比尤尔费斯看得还要更清楚一些。她知道从前的亚瑟总是有点不自觉的畏缩,他时常是沉默的,像是在害怕周身的所有;可现在的他仿佛没有了那层顾虑,或者说,他还有着顾虑,但已经知道了退避是解决不了烦恼的,所以他走了出来,选择让自己面对一切。

    这才是一个王该有的面貌。如果连王都不能自信,那么,又有谁会相信他呢?

    “梅”不自觉有些失落,她觉着自己像是错失了什么。她现在还记得这位少年的王在登基日的前几天,一个人偷偷地躲在角落里不睡觉的模样。她已经想好了要如何去引导他,就连今日里的这次“出征”,也只是一场小小的试炼,虽然那之后还隐藏着来自于其他领主的试探,但其实总的来说,危险性还是不怎么大的。

    但他转变得有些突然。这一切都是因为薇薇安那个女巫插手的缘故。“梅”不想叫她仙女,是因为那个女人和其他的所有的仙女都不同,她富有野心和心计,数次插手凡人间的更迭事宜,并且彼此间还起过好几次的冲突。

    亚瑟请她一起去往大厅的位置,他要在那里给予这一次战斗的人奖赏;他还预备了要召开一场胜利后的宴会,在那宴会上,他将介绍新加入的高文骑士给所有人认识;他还要赐予某些人官职,像是已经在当庭众人眼前宣誓永不背叛的凯,他将会成为他的宫廷大臣。

    但他最关注的还是身边的“梅”,他问她:“‘梅’女士,你认为我应当成为怎样的一位王呢?”

    “梅”讶异道:“这我又怎么说得准呢?那难道不应该是看你的表现吗?”

    亚瑟认真看向她:“我在刚才讲述的仙境的经历当中,那位薇薇安仙女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令我非常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