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又是一日的朝堂,与女帝时期不同,现在的大臣们不用担心自家的性命,会在三言两语中因为一些琐碎的事情丢掉,但他们也不敢有稍许的放松。因为很明显,当今的皇帝是一位慧眼如炬又精力充沛的国主,前段时间所有人都被指使到团团转,以至于还没到家,就有不少的人在轿子中昏睡过去了。

    一唇上长有两撇小胡须的官员从左侧走了出来,他穿着圆领襕袍,头戴幞头,脚穿六合靴,先是躬身一礼,然后道:“自先帝以来,国事奢靡,先帝喜好建筑,造明堂天枢,花费万亿,又崇佛信教,兴建土木,多归僧有。然大云寺众僧畏威而不怀德,本为方外之人,却与叛逆相谋,妄图动摇社稷,此等贼人,怎可让其再于神州大地上猖狂下去?”

    他长长地揖了一恭,作势道:“还请陛下处决此等佛贼!”

    众人纷纷侧目而望,这官员明面上是在说大云寺僧之罪,但话里话外,却都是在说先帝的许多错误,当今的陛下与先帝关系复杂,看似有所仇怨,但到了后期,二者却又是处在一种极端奇妙的氛围内,就连到了最后,先帝也只愿当今一人在侧,由此可见,她对于陛下独特的信任。

    胡子官员稳稳地站在原地,他没有等多久,就听见最上方的那位新帝静静道:“既如此,宫内尚有七座在建殿堂,先把它们停了吧,那些铜铁,与其做装饰,不如熔了做刀兵,又或者,于百姓家中做一农具,也比只博我等一笑来得实用得多。”

    大臣们纷纷谈论起来,他们有些人眼眸十分明亮,他们感觉到了一种言论上的自由,在这朝堂上,他们仿佛可以畅所欲言;而有些人却皱起了眉,认为此举有伤皇家威仪,大唐富有天下,又怎会少了这些许的矿材?

    陆千秋平静地坐在最上方,他环视了一下所有人,将众多臣子的神情都看在了心里,他目光转到了最前方,一袭官服的姚崇见到他望来,他苍白的面上微微一笑,然后出列道:“陛下仁慈!边关战事紧迫,利器之重,关乎性命,建筑可以日后再说,但战士们的性命可只此一次。陛下一日三问粮草,又愿意自损以补兵部缺漏,想必,边关的将士们听闻,也当感怀陛下恩德!”

    另一边的官员怒目望来,这姚崇混球月前于大殿上向新帝呈上《十事要说》,分别从吏治、政局、财政等几个方面进言,申述了他一直以来的政策纲领,新帝挑过几条问后,又修改了稍许的瑕疵,就欣然将之接纳下来。自那以后,这混蛋每每赞扬陛下,都会称其目光如炬,慧心独具。

    果不其然,他随后就听见这老小子身也不转,只十分恭敬道:“陛下洞若观火、明察秋毫,不论是之前的括户条例,还是赋税改革、修建水利,都表明了您的英明果决,那大云寺区区癣疥之疾,怎敌陛下威能?”

    不要面皮!真是不要面皮!瞪着姚崇的官员就快要把眼珠子给瞪出来了,武林当中的圣地之一,在这家伙的口中吐出来,就像是不值一提的小毛病一样,可是,当日逃遁的那九天榜的法明,可还是活得好好的呢!感情不是你上,就可以尽情口嗨?!

    姚崇好似没有感受到这如锋芒在背的目光,他继续道:“对于这等江湖势力,最好能同以江湖人治之,先帝的万象神宫就是最好的例子。可惜,其中人才稀少,又多是阴蜇鬼魅之辈,陛下您或可以另一势力代之,这大云寺讨伐一事,也可作为其人才筛选的考核,至于指挥之责,当可交与兵部尚书来担任。”

    那盯着他的官员立刻就气到眉毛都飘了起来,好啊,在这轮到他了呢!他连忙同样出列:“姚相所提甚佳,为我大唐,为了陛下,张说何惜此身,只是……那法明和尚毕竟是天人,兵部却是没有此等可与之匹敌的人才,在下同样未能破入此境,我听说,”他得意地看了眼那黑衣的宰相:“当日姚大人曾于乾元门外力敌鹤羽楼主,并在最后成功拖住他,令其为罗浮真人所擒,压入天牢最底层,如果有姚大人协助,或许微臣会更加有把握一些……”

    “咳咳,”姚崇咳嗽了几声,他恹恹道:“在下当日受伤颇重,本已有疾,再加伤负,恐刚刚突破的境界不稳,此事还是有劳国师……”

    “姚大人何必推脱,”张说抖眉:“那法明和尚不也是在陛下的剑下受伤了?国师毕竟有门派之事要处理,怎能比得上姚大人你来的清闲?”

    姚崇依旧不动声色:“张大人想差了,姚某最近正在处理‘枢政局’的文书,吏治之事,从上到下,从朝堂到乡野,可是一项大工程。”

    张说冷笑:“我倒是听说,姚大人你以培养帮手为名,将所有的事情都抛给了宋璟宋大人……”

    姚崇还待要再说,但张说已经按捺不住了,他大喝一声:“孙贼!吃我一拳!”

    让你就逮着我一人坑!让你斜着眼睛看不起我!让你向陛下进言说我贪财!让你在先帝面前弹劾我,还将所有得罪人的事都扔到我头上!

    姚崇木着脸,似是没想到张说会来这一招,直到拳风近了,他才往右偏了偏,堪堪躲过这一拳。

    “哇!”众官员轰动起来,有上前想拉偏架的,有又惊奇又畏惧却目不转睛望着的,有急忙抬眼去看陛下神色的,也有刚入这朝堂,就被刷新了前辈大佬印象的……

    陆千秋眨了眨眼,他沉思道:“高力士,我是登位几年了,他们这是摸清楚了我的脾气吗?”

    一边的高力士乐呵呵地看着,听见陆千秋问话,他急忙弯腰回道:“您登位也就快两年的时间,陛下您是仁君,是圣君,您爱惜他们,他们的胆儿才敢肥起来。您也不需担忧,您瞧,这两家伙再怎么打,也不敢损坏这殿堂内的一块砖、一堵墙,他们要是真敢上来,奴婢就敢一脚一个把他们踢下去!”

    也不知道天人踢起来感觉怎么样?高力士脑中念头急转。

    陆千秋笑了笑,他一贯不喜欢用规矩来彰显自己的威严,所以他也没有下场制止,高力士甚至还听见他有些兴致地点评起来:“嗯,姚卿的那一式‘白鹤亮翅’倒是使得极有神韵……”

    “是啊,”高力士赞同道:“张尚书那一拳不错,往左!左边!从那里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