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破戒僧的意志无比坚定,无论是谁都无法改变其决定。再说了,以慈舟如今由力转气的破界武功,谁又能用强将其留下呢?

    到最后,唯有与破戒僧漏夜出城的豆蔻少女,捏着衣角,怯生生地站出来,却也不敢开口,唯恐坏了以前的情分。

    慈舟想起大凶星罗睺横空出世,预兆着消耗性的瘟疫和灾难,终究是心怀慈悲,伸手招呼炼锋号当家近前来,随口嘱咐了几句。

    寥寥无几的提点,无非是禁食生水,隔绝外人进出,庄园内外遍洒石灰等事项,希望藉此能够多少免除几分疫疬大害,能够保住更多的人。

    言尽于此,破戒僧才扬长而去,怀里揣着百斤刀黎不悔给的二百两酬恩钱,准备再入金城,给城东的漏泽园佛祠,修葺一番,与地藏菩萨重修金身。

    炼锋号当家伫立在庄园墙头上,目送衣衫褴褛的慈舟飘然而去,心里有万千感慨,都无法说出口,此时只能长叹一声。

    片刻过后,百斤刀黎不悔想起破戒僧最后的留言,似乎意识到什么,连忙吩咐下去,自然会有门人弟子领命后逐一落到实处。

    拜弟血刀李环此时脱出藩篱,也不打算搅合进金城各大势力的倾轧里,或许是出于思乡情切,也提出准备离开,回返江南桐庐山老家。

    炼锋号的二当家九环刀向且正,在大胜韩家军后,心中不喜反忧,私下与大兄分说:“庄园距离金城太近,韩家军吃过一次苦头,损失其实并不大,城中有势力与其牵制还好说,一旦韩家腾出手来,恐怕不会善罢甘休。下一次,韩家军卷土重来,没有大师坐镇,后果十分不堪。”

    百斤刀黎不悔也知道二弟说的在理,便也派他南下,言明在西川州蹬里县左近,水势充足的三叠岩,可以物色根据地,再建刀厂,恢复炼锋号的名头。

    于是,九环刀向且正就携带成名兵器和一包袱钱银,孤身一人离开庄园,准备南下另起炉灶,这大概就是江湖中人狡兔三窟,预备后路之策罢。

    自破戒僧离去,拜弟李环南下返乡,二弟向且正也离开了,百斤刀黎不悔看着偌大的庄园,能够说的话的人寥寥无几,莫名地觉得有些冷清,多少也冲淡了击退韩家军的欢喜。

    再说独自携重金入城的慈舟,特意绕到金城南门,避开溃败的韩家军残兵败将,顺带在城南坊市里,招募熟练的木工、砖瓦匠,又购买了一些材料,准备践行自己的誓言,重修漏泽园。

    破戒僧早就发过贫穷誓言,身上不留隔夜钱,因此为正事花销的时候,极为爽手大方,连与整修漏泽园完全不搭界的大块石料和石匠,他也预备了下来。

    没过多久,一大群人簇拥着慈舟离开城南坊市,前往此行目的地。众人眼看着前面路人渐稀,旁敲侧击地打探出,终点是遍地埋尸的漏泽园,不少人心里打起退堂鼓。

    可是,如今的金城,饿死的都是胆小怯懦之辈,撑死的都是胆大妄为之徒,看在白花花的银钱份上,真的抽身离开的人,真的是一个也无。

    再说了,与地藏菩萨妆点金身,重修佛祠,也算是一件行善积德的好事,怎么能轻易地离开呢?得罪了阔气的出家人事小,违背市易公平原则,冒犯了菩萨可就罪过了。

    正因为如此,一行百余人全部进了漏泽园,无比自觉地贴着墙角,默默无语地走过公共墓地,望见简陋破败的佛祠,都恭敬地双手合十礼敬而过。

    到了地头,破戒僧在地藏菩萨面前忏唱一声,先告了个罪,再解开僧衣,袒露出精壮的身躯,又用黄幡经幢裹住菩萨像,迳自跃上莲台,双腿站稳,气沉丹田,猛地发力,就将千斤重的石像背起,一步一步,异常沉稳地走下地面,独自搬到佛祠后堂。

    在场的众多工匠,看见慈舟和尚如此神力,都忍不住咋舌不已,互相交换眼神,都看到彼此的震惊。

    毕竟事有前例!立夏时分,金城久旱无雨水,就有世家、豪强出面,花重金下血本,请龙王出庙,祈雨修褉。当时,有八个精壮的年轻杠夫,为了不惊动龙王,四平八稳出庙,累地可是当场吐血。

    因着这血溅龙王,才有本文开头,一阵骤急的雷雨,好歹缓解了几分旱情。只不过,金城龙王管着百里方圆地界,法力终究还是浅薄,不敌五黄灾星横移太岁位,向中原九州垂降无边旱荒的神通。

    转眼过后,破戒僧走出后堂,尽管其得纯阳真气之助,几有举鼎之力,终究还是凡胎,背过菩萨像后,上半身处处红晕,就连面目都挣地通红,估计一时半刻是消退不了了。

    慈舟和尚盘腿端坐在地上,佛祠前的莲花池前,兀自用功调息,收纳体内暴走的气血,肤色渐渐恢复正常。

    这边厢,工匠们各自分工,架梯上房,先取破烂的瓦当,再拆下朽烂的房梁,掸走积灰,换上新栋梁,又换上簇新的琉璃瓦,黑锃锃地,别有一番恢宏气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