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金昆廷找茬儿讽刺,张丽莎心里一堵,低头抿了一口咖啡,过了一会儿才淡淡笑着反问道:“原来你也知道她侠骨柔肠啊?”

    金昆廷蹙眉,不客气地盯着张丽莎:“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郑小姐的侠骨柔肠还不是被你反过来利用个彻底:北方内阁下个月就要进行新一轮的选举,发过全国通电下野的前总理和前前总理都会参加竞选,候家大少娶了前总理霍更生的千金,前前总理鲁庆峰是你东家于督军的姐夫。”

    见金昆廷没反驳,只是微微垂眸漫不经心地抚弄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张丽莎大着胆子推测道:“如今北京、武汉、南京各自为政,可谓是三方鼎立,前阵子南北两边的内阁虽然和谈未成功,可也没谈崩。不说别的,光是地理位置,谁不知道湖北督军府的态度至关重要。常顺平是多年追随湖北督军庞博通南征北战的总参谋长,两人还都是革命党,效忠南边那位。眼下局势这么敏感,原本政见不同的常候两家却在这个时候对外宣布履行文定之约,张罗着结成儿女亲家——这盘根错节的关系无疑给霍更生增加了入局的筹码,候小七逃婚,鲁庆峰才有更大的胜算……候完壁父兄们的野心哪能容她毁婚,你却从中作梗。”

    张丽莎的长篇大论让金昆廷感觉有些不耐烦,不过他神色未变,只是往沙发上一靠,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闲闲地反问:“我从中作梗?那我不会放候完壁走么?”

    “走?能走到哪里?”张丽莎坐正身子,把戴着真丝手套的两只手交叉放在桌子上,“天津卫船泊李家是候家的姻亲——水路不通,陆路能不能出天津卫还是两说。既然走不了,还不如反其道而行,干脆把候小七逼到租界,候家人只要脑子没进水,就不会在租界放开手脚地大动干戈。你算准了她的兄长们不敢从老虎嘴里拨牙,今天这么一闹,闹得人尽皆知,如此以来说不定就成全了候小七——常家绝对不想娶一个强烈反对这桩婚事的儿媳妇进门。”

    金昆廷贼兮兮的微微一笑,“候小姐的未婚夫和他父母已经乘坐专列正在北上,过两天就会抵达天津卫。”

    “所以啊,到时候舆论怎么编排,他们会不知道么?候家可就丑大了,天下人正等着看候家的笑话呢……”张丽莎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用疑惑的眼神看着金昆廷,“我很纳闷,之前也没听说候完壁闹过幺蛾子,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硬气起来,非要扛上婚姻自主的高帽子,选择了临阵出逃。”

    “依你之见呢?”

    “好一个离间计!一石三鸟——常方两家是盟友,常家六少和方家五少也是朋友,只怕也会如你所愿——因此而失和。”

    金昆廷脸上没有得瑟,反而有些不耐烦的问:“我也很好奇,你大老远跑来找我,就是为了跟我谈论时政?”

    轮到张丽莎不说话。

    咖啡厅一角的钢琴声适时的传过来:干净、纯粹、舒缓……张丽莎和金昆廷的目光不约而同的望着窗外,似乎都在凝神听这段曲子,感受着沁入心扉的旋律,嘈嘈切切地咖啡厅顿时也变得沉静下来。

    一曲终了,但那琴弦似乎在不经意间触动到金昆廷某根神经,他收起了开口就嘴刃他人的臭毛病,难得的平心静气,“你父亲又没儿子,这辈子他撑死了也就是个地方海关总署的署长,还在瞎折腾什么,他为什么要让你四处钻营?”

    张丽莎吞吞吐吐道:“我,我也想结婚姻自主。”还有一样,让张丽莎难于启齿,她父母眼看她赖在家里当老姑娘,竟然让她嫁给一个年长10岁的男人当续弦,她绝不想一结婚就做两个孩子的后妈。

    自从在伦敦认识他以来,金昆廷窜得很快,短短一年已挤进北方军政界的核心权力圈,成了舞台正中的人物之一。虽然不排除金昆廷背后有日本军部的支持,但他本人的能力也有目共睹,不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别人感情对他来说就是对牛弹琴,金昆廷一点也不在意,冷傲的眼神从张丽莎脸上掠过,“所以,你还没死心,找我帮忙——我能帮你什么?”并不打算将郑征西和方承越已经成婚的消息透露给她。

    张丽莎说:“当初你是怎么把婚姻自主这顶高帽子杠到候小七头上的?如法炮制挪到郑小姐头上应该也不难。”

    “蚊子不盯无缝的蛋。”昆廷廷说,这个双标的女人竟然提出厚颜无耻的要求,真是刷新了他的认知,“郑小姐和方五一样,都是无缝的蛋——这你都看不出来?”

    沉默了片刻,张丽莎极是不以为然,悻悻地把头扭向窗外,“我看看她的警惕心也没有那么强啊,怎么当初见到我,就像我同她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似的。”到现在还记得郑征西满脸戒备的警告她的模样:一边防守、一边攻击……

    去年冬天为了方承越争取到出国的机会,原以为在伦敦有机会接近他,不承想半路又杀出一个郑征西,自从元旦那晚在剧场看见方承越在混乱之中把她护在身下,张丽莎就知道这个面目清冷疏离的美少女不好对付。

    金昆廷撇了撇一侧的嘴角,“她又不傻,你那样挑衅她,她能不反击么?你摆明了想抢她的地盘,她能让你抢么?你既不比她强,也不比她靓,这是哪来的自信?”

    “美貌对男人来说,难道不是各花入各眼么……再说,我们难道长得不像?”

    “五官是有那么一点像,脸型和气质可就差了十万八千里。”

    听完金昆廷的评价,张丽莎一梗,半晌说不出话,想了想才稳住心神悠悠道来:“很明显,她对他的感情也没那么深,不然为什么一直呆在国外,到现在才回来——回国的第一站还是天津卫……他们一个在国内,一个在国外,靠书信来往就能维持感情么?反正我不信!”张丽莎不甘地说,“她既然不想扮演方太太的角色——我不认为她能胜任,为什么不能给别人腾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