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弱的童年,是在灵山度过的。

    灵山其实并没有名字,也不存在于人类的书卷记载中。它只是一座山、一片林,因这座山林中灵力异常充沛,不少妖族都在此修行,也不知是哪个没读过圣贤书、没见过大世面的妖最先给它起了这么个通俗至极的名字,总之长此以往,这灵山之名便被各种各样的妖口口相传了下来。

    灵山因有各类灵妖栖息,灵气一年比一年更甚。好在这山林位于连绵不绝的荒山野岭深处,远离人族聚居之所,人族即便对妖族充满探究,也从未发现过这么一处绝妙所在,山中妖族亦可不受人族所扰。

    而对于不同的妖来说,灵山的意义也不同,他们之中有的在此一住就是数百年,有的只短短数月,有的每年春日来秋日去,有的不过临时歇个脚、留下一段记忆、认识几个朋友。

    灵山对于妖族来说,亦是个极具包容的所在,不同的妖习性不同,他们或群聚,或独居,或爱结交,或性孤僻,或温柔良善,或嗜血狂暴。每年每月都有妖互相成为朋友,每年每月也都有妖彼此残杀、成为仇敌,但不论是什么妖,不论是一只还是一群,在灵山总能找到属于自己的栖息之地和修炼之法。

    俗话说人多是非多,这话放在灵山的妖身上也同样适用,不过天地造物自有它的道理,妖能从动物凡体得以升华、获取灵力,当然也能领悟得了“道法自然”,所以大体除了潜心修炼以外,并没有更多的贪嗔痴和执念,为了修行而排挤铲除异类的现象更是少之又少。

    阿弱生于灵山、长于灵山,今年六岁。一般来说,凡成妖者必先开化,须修得人之神智,而后习得人之言行,这过程少说也要百年以上,可阿弱不同,她是得天独厚的天生灵妖,从一生下来,就拥有普通蜉蝣没有的神智和灵力。旁的蜉蝣往往只有一天的寿命,有“一夜老”之称,可她活到了六岁,一点没见老,依然是一只小小的鲜活的蜉蝣。

    她自小耳聪目明,学什么都快,不仅能上天入水,还能用灵力操控蜉蝣群——在夏日的夜晚,召唤漫天蜉蝣,月光下薄翼晶莹,纷耀满天,是灵山最美的场景。

    然而灵山妖物众多,阿弱引人注目,自然也容易成为被捕食的对象,幸而从小就有一只雪狼在她身边保护她。

    雪狼名叫啸月,阿弱没有父母兄弟,一直视其如兄,他化作人形时,是一名鹤发童颜的男子,看不出是苍老还是年轻。当年他从极北之地跋山涉水来到中原,在灵山扎下脚跟,然而中原温暖的气候并不适合这雪原灵狼,是以啸月每夜都将自己封在一口冰棺中,获取冰之寒气,以助修行。

    后来,啸月又救了一头灵鹿。灵鹿化作人形时,是位年轻女子,她曾是妖界“医仙”的弟子,极善行医。阿弱给她取了个名字叫灵儿,自此三人成伴,在灵山中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

    可阿弱却一直没有化形。妖族前辈们说,小妖要想早日化形,需得与人族多多接触。从那以后阿弱变得格外喜欢出山,从灵山飞到有人烟的外界可不容易,啸月与灵儿担心她的安全,怕她遇到坏人,便总是陪她一起。

    阿弱跟着化了形的啸月与灵儿,看着他们自在地穿梭在人群中,心中艳羡不已。于是她在人间时,也格外留心人族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事实证明,天生灵妖的悟性真是其他妖族不可比的,不过短短一两年,阿弱便听得懂人话,也看得懂人事了。

    可她还是化不了形。

    啸月见她有些急了,施术给她做了个与人体极为相似的假人,那假人不仅肢体逼真,连指节都根根分明,阿弱将它的嘴掰开,发现它居然有舌头。啸月灵力高会的也多,费心教会了她如何附身。

    从那以后,阿弱便总喜欢附在那假人身上。假人仿佛有了生命,又会跑又会跳,还会打架,甚至渐渐地,阿弱

    连说人话都学会了。

    可假人不能出山,令人遗憾。

    阿弱带着不甘的小小心愿活到了六岁。这年夏天,变故发生了。

    有一日灵儿单独出山,却在半道遇上人族,被人族给抓走了。

    据偶然经过的妖族所说,灵儿是在化作人形之时遇到了一群人,被其中一人用箭射中,骑马带走的。

    阿弱和啸月飞速出动,沿路搜寻。

    他们找到了灵儿出事的山头,一路沿着马蹄的痕迹狂奔。夜色渐渐降临,啸月的目力没有阿弱好,渐渐有些看不清路,阿弱便施术法召来蜉蝣群,用灵力点亮了蜉蝣们的翅膀,一大片荧光在夜色中点点闪耀,如同星光。

    再往前行了约一里地,他们忽然察觉到了异常。啸月悄声道:“快把亮光灭了,把蜉蝣群散掉!”

    阿弱赶紧照做,可已经太迟了,前方荧光散去的夜色中,几个黑影变得清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