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夜阑醒来时,发现自己回到了凤凰山中:

    身下的床铺柔软,垫了好几重新晒过的棉褥,枕着的羽毛枕也被扑打得十分蓬松。

    窗外月明星稀,案几上堆叠着的呈报被重新理成三摞。

    灯烛摇曳,屋内角落处盥洗架上堆满了沾染血迹的白绢。

    动了动手指揉了揉额角,李夜阑慢腾腾支撑着自己起身,这才发觉身上已换上了干净的中衣。

    正准备穿靴下地,房门就被从外推开,身着绿色绸衫的青年端着一碗药进来。

    见他醒了,青年嘴角勾起一丝怪笑:

    “不错,还知道醒。”

    伴随着青年进屋的,是浓郁到刺鼻的药香,李夜阑忍不住皱眉。

    青年将药碗重重地搁到桌上,凉凉地看着李夜阑:

    “我看有些人呐,是根本没把我的嘱托当一回事。”

    “皇甫……”

    “叫我也没用,”青年气呼呼地背对着他,“我真是倒了邪霉,才会认识你这么个害人精!”

    青年名叫皇甫坦,是个道法精妙、医称国手的道士,也是李夜阑在这临安府为数不多的朋友。

    “快点把药给我喝了,然后闭上眼睛好好休息。”

    “我可不想哪一天,要亲自为你做法事。”

    无奈,李夜阑只得端起药碗将那些恶心的黑色汤汁灌下,而后才淡淡道:

    “皇甫,若我哪一日死了,我倒希望真是你亲自为我做法事。”

    皇甫坦愣了一愣,继而不客气地锤了李夜阑一拳:

    “你说的这什么狗屁东西,我呸——我还偏就不答应你,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胡来!”

    李夜阑微笑,垂眸却瞥见自己手腕上的白色砗磲佛珠:

    世间强者伏弱、盗贼相生。

    上者居上难明、臣者在位不尊,内有奸人损害忠良、外有金人虎视眈眈。

    皇城、天下,多得是机伪变端。

    他能怎么活、能活多久,向来——不都是他一个人说了就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