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习惯跟人吵架,或者冷战。”意识到江杳杳怨气不消,今天的问话很难继续,宋清商摆手拒绝崔日的好意,自己面对她道,“所以我想我们有必要先就这个问题解决一下。”

    “是你的问题。”江杳杳不领情。

    宋清商不恼,追着她的逻辑道:“所以你觉得我不该追究真正的死亡时间,不该把它报告上去,不该把已经排除了杀人嫌疑的人放出来?”

    江杳杳指着大黑说:“可他刚刚还说陈青山有嫌疑?”

    大黑无辜地“啊”了一声。宋清商不理他,目不斜视看着江杳杳道:“他说的是‘买凶杀人’的嫌疑,不是‘杀人’的嫌疑,作为八中年级第二的学霸,我想你能分得清这中间的区别。”

    江杳杳不作声地看着她,眉间有恼意。

    宋清商继续道:“陈青山的那篇文章你看过吧?在之前那个死亡时间下,他确实是有杀人嫌疑的犯罪嫌疑人。根据法律,我们有权将他带到公安局讯问,也确实那么做了。但之后那个死亡时间被推翻了,陈青山的杀人嫌疑也就不复存在,警方也没权力再扣留他。而至于‘买凶杀人’,严格说起来,大黑警官的意思是动机。可是法律讲证据,光有动机没有证据,不能判断一个人有罪。”

    大概没料到宋清商会真的跟她讲理,江杳杳有些消化不良,但仍嘴硬道:“那至少也该带走问一下,总不能问都不问就……”

    “你怎么知道我们没问?”

    宋清商极少咄咄逼人,所以这话一出口,大黑和崔日立时愣住,江杳杳更是被呛到无声。

    她自己却开始毫无过渡地解释,丝毫没觉得刚才那句是在怼人:“在放陈青山走以前,我们当然也怀疑过他买凶杀人。可是一来审讯没有结果,二来没有证据,最重要的是法律允许的传唤时间到了,他律师逼着放人。”

    之后改为语重心长的语气:“杳杳,我理解你憎恨陈青山不想他有好下场的心情。但以抓到凶手的心情,我们只会比你迫切。你刚才问是不是受害人没有家属,警察就不破案抓人了,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不是。不管什么人,只要承受了法律不要他/她承受的伤害,我们都会帮他/她。不管他/她有没有家人,不管他/她的家人要不要他/她……”

    江杳杳想到李静对母亲的污蔑,悲伤地打断她:“也不管他/她是好人还是坏人。”

    宋清商顿了顿,无奈地说:“是,也不管他/她是好人还是坏人。因为法律没有赋予任何个人伤害别人的权力,哪怕对方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坏人。”

    “可是这不公平!”江杳杳说。

    宋清商很想说世界本来就不公平,可觉得不该对一个孩子说这样的话,尤其是生活和生命都遭受过重创的孩子。

    想了想,她决定绕过这个话题,郑重向江杳杳陈述立场:“杳杳,不管你怎样憎恨陈青山,我们都不会因为他没做过的事抓他。同样,不管你怎样不喜欢李静,我们也不会放过杀害她性命的真凶。因为这就是警察的任务,在不公平的世界里尽量维护公平。”

    还是没忍住说了这种话,她有些后悔。但是江杳杳好像反而听得进去了。宋清商只好寄希望于她的心智比陈明佳成熟,懂得自己不得不那么说的无奈。本质上,她不喜欢这种无奈,尤其它背后的无力。但也许,在场的四个人里江杳杳才是最能体会那种无力的人。

    “这就是你当警察的初衷吗?”江杳杳听过之后这样问她。

    “什么?”宋清商不是没听到,也不是没听懂,她只是在逃避回答。

    但江杳杳锲而不舍重复:“在不公平的世界里尽量维护公平,这就是你当刑警的初衷吗?”

    宋清商不喜欢说冠冕堂皇的话,尤其不喜欢被人抓到说冠冕堂皇的话。她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可是江杳杳一直看着她,跟医院那次截然相反地主动追着她的视线。

    宋清商无奈,点了头。

    那之后她先是感到一种羞耻感,像是说了自己做不到的事的那种心情。但再之后却又有点轻松,意思是终于说出来了,之后就不需要想羞不羞耻的问题,而只要闷头做就行了。虽然她一开始也就是在闷头做。不管怎样,她想,在她心里,这个初衷没有变过。

    “你今天很诚实。”江杳杳说,有点得意攻破了她的心房似的,大方地允诺:“那么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