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种程度上,宋清商默许了江杳杳的做法。或者说,没有尽全力阻止。

    虽然她也不知道,竭尽全力之后,江杳杳是否就能被说服。那个女孩看起来弱不禁风,可在陈青山的事情上,竟意外地不肯让步。

    但不管怎么说,宋清商的确没有竭尽全力,因为她动摇了。

    高飞的证词,和他保存下来的聊天记录被一起提交上去。与此同时,李静母女的葬礼也在多年不见的响器班子的吹吹打打中迎来了高潮——出殡。

    宋清商收到陈青山亲自送来的讣告,邀请她出席葬礼。她不知道这是讽刺还是什么,只是想着罗队告诫过她的话,带着内疚,以通身的黑色西服,郑重前去吊唁。

    崔日也在。但他是作为辖区片儿警来参加,也是通身黑,没穿警服。

    葬礼反常地热闹。

    现代人多数已不会以前的嚎丧,而陈青山又是死者的丈夫和父亲,连白布都不沾身,更不适宜嚎啕。所以他花钱雇了专门会哭的人来,跪在小区广场搭出来的灵堂前放声哀嚎。再配上以闹挣名的响器班子,顿时整个小区都笼罩在他痛失妻女的混乱中。

    宋清商备了帛金,但并没在灵堂看到陈青山。

    拜过死者,仅有李动作为家属回礼。出来后她被人塞了一把透明长伞,说是帛金的回礼。那伞不是折叠的,手柄弯弯的正好扣在手上,好像故意让人收不起来,没办法眼不见为净。但这刚好合她的心意,她也不想自己过早地忘了死者母女,尤其陈明佳。

    再之后被崔日拉走,问她就回还是留下吃羹饭。羹饭就是祭奠死者的饭菜,白事席。崔日的意思是让她直接走,说现场都是当地老人,闹,乱。

    宋清商看了看崔日口里混乱的热闹,固执地说留下吃饭。

    在她的意识里,羹饭就和伞一样,都是对李静和陈明佳的祭奠,对她自己的提醒。她不想半途离场,逃似的。

    崔日没办法,拉她到旁边树荫里,等开宴。宋清商从树荫里往外看。

    那天的温度很高,又是户外,随着太阳一点点放出威力,腋下和背上的汗很快把里面的衬衫湿透。她感觉到头皮也在出汗,所幸头发不长不短,刚好够扎在脑后,所以看起来还算利落。但值得佩服的是,崔日的油头竟然也一丝不苟,真不知道抹了多少油。

    崔日不知从哪里借来一把老蒲扇,不停地扇风。宋清商一边借他的风,一边听他说陈明佳。

    他说陈明佳的不幸,一方面是她母亲管得太多太细,娇坏了她的承受能力;另一方面是陈青山做得太阴太绝,逼着她用这纸糊的承受能力去扛天大的打击。归根结底,错在李静和陈青山身上,当然陈青山要付更多责。

    最后他的重点落在让宋清商不要介怀上,让她该放下的就放下。

    宋清商没接话,但提了提手中的长伞。那就是她的介怀,不可能放下。

    第二个话题是江杳杳,崔日说她就是因为放不下,才看心理医生到现在。否则早早搬走,把房子或卖或租,哪还用窝在这里受陈青山的敲打?

    宋清商想:倘若她是江杳杳,她也不搬,天天出现在陈青山眼前,那才是最狠的报复。

    只是不知道,江杳杳还做没做过其他的。

    “不过现在也好,”崔日抱怨了半天,极难得露出满意的神情,说,“在我小半年的安抚劝说下,杳杳已决定参加明年的高考。以她的成绩,只怕到时候d市想留也留不住。离开这里,眼不见陈青山就不烦,她也能真正宽心放下,好好展开她的生命图卷。”

    这话说得很“崔日”,宋清商想到江杳杳对他和自己母亲的归类——浪漫。

    “欢欢”她没见过,但崔日的确是个很浪漫的人,如果浪漫的定义是:不管什么情况下都积极乐观,对生活永远抱有本真的热爱和憧憬。如果江杳杳能继承她母亲的这种浪漫,大概就不会想着报仇了——不管是用哪种手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