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远远望着高楼说:“奴婢听说星月楼顶层是拆后重建,嵌有通神夜明珠,余下二十七层里置有九千盏长明灯照亮高楼,能让整座星月楼日夜明光不熄,长明百岁。”

    “这就是星月楼始终明亮的原因,殿下若有心看过就知道,星月楼每晚都彻夜光明。”

    “原来是长明灯。”云容想起那日看到的油灯,骇然可怕的满满一层,原来不止如此,每层竟然都是。

    为生人祈福供灯,需在高楼内点灯供佛,以此功德祈愿那人康健如意,霍仪说,他要为他祈福,原来是说这个。

    “王上是诚心为殿下祈福,殿下到王宫之后身体羸弱时常生病,古人言相克或无神庇,故而需请襄神至此庇护殿下,又有这九千盏长明灯,殿下可岁岁平安。”

    寻常她话很少的,但是似乎懂得很多,或是整个王宫的人都知晓这些,她亦然。

    那样一座建在灵脉上信仰一般的高楼,如今换了神明,它那么高,让所有人仰望,谁都看得到,当然谁都会知道。

    云容不知道外面的人又要如何诟病他的过错,但他知道,他已是罪人,在霍仪的万千宠爱里,他早已是罪无可恕之人。

    他也不是因为没有神明庇佑而憔悴消瘦,他只是不喜欢大夏,只要在大夏一日,他就始终有可能死在这里,他在这里只能感受到死亡和恐惧,所以一直如死水。

    “是奴婢今日是话多了。”淑儿又有些局促地欠了欠身,但是她还在继续说,“王上待殿下之心,殿下应该明了。”

    好像所有人都觉得霍仪待他实在是太好了,史无前例的好,给他的荣宠太多了,绝无仅有的多,所以他就理应感恩戴德,不然就是不识好歹。

    不怪他要这样想,只是忽然就好像了悟明白了什么一样,从前淑儿也没少在他面前说过霍仪的好话,她总是如此,表面都是宽慰,细想却令云容发寒。

    简直就像是霍仪安插在他身边来走迂回路线给他灌迷魂汤的一样,让她在他耳边来告诉他,霍仪有多深情多在乎他,好像这样一切就能更真实,好在云容从未去相信过。

    不过他想,她确实话多了。

    但是都不重要了,他只要装作不知道就好。

    雨幕中那座接天高楼耸入云端,煌煌灯火似仙阙,云容缓缓收回视线:“我不知道他竟然会做这些。”

    淑儿仰着头看雨滴自檐上缀连不绝,声音都被雨水浸湿:“王宫都是这样的,许多事旁人不知其间深意,有时甚至当局者迷。”

    许是看透了些事,云容觉得这样的淑儿有些陌生,她不再是那个规规矩矩纯善小心的小宫女,满身都带着不可言说的沉深,或许这王宫的每个人,都不寻常,都有自己的故事。

    她就那样站在廊柱旁,裙摆都被溅起的雨水打湿了,深绛红的裙角显出暗色来,她却笑着说:“奴婢很喜欢王宫的天,这天好看。”

    她又说:“其实奴婢一直很羡慕殿下,殿下太幸运了,如奴婢这样命苦身贱的人,实在是蝼蚁一般微不足道。”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哪有什么可羡慕的,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云容已厌烦了做过多的解释,“或许我亦是羡慕你。”

    淑儿愣了一下,似乎也有所感:“殿下果然是……殿下亦不懂奴婢。”

    “那殿下以为王上如何?”

    “霍仪。”已不再是死水无波,云容心中不乏冷笑,但面上并未表现,他直言不讳,好像要把之前憋在心里的话都吐出来,“你应该听过很多次了,

    于我,他是衣冠禽兽,是好色之徒,暴戾独断欲壑难填,自以为是只会用权柄逼人屈服,他不是什么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