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瑚撩了帘子下车去,瞧见小琴披了件宽大的外衣,先是暗自腹诽她也怕冷,尔后又生出几分不忍——到底是个小姑娘,春日里穿成那样又怎么会不冷呢?

    小琴远远地瞧见有人等在自家门口,走得近些又认出珊瑚就是那日赏了她银两的人,心下顿时了然,嘴角得意地扬了起来。

    这是等不到她,就亲自找上门来了?

    “张伯,你先回去,我同他们说两句话。”

    那老翁唯唯诺诺地点了头,也不看珊瑚和索迪尔,颤颤巍巍地走到门前蹲下身去。

    珊瑚二人这才瞧见那门下沿打了个地桩,上头挂着一把锁,瞧着也不过是聊胜于无的意思。

    老翁掏出钥匙一阵悉悉索索开了锁,推开门头也不回地进去了,小琴走上前来笑道“小琴这厢有礼了。”

    珊瑚怎么看她这惺惺作态的样子都觉得膈应,冷着脸点头回礼,又道“我家娘子有请。”说话间往后退了一步,让出路来让小琴先走。

    小琴噙着笑瞥了她一眼,却并不动作。

    三人静静对峙着,忽然听得身后轻响,回头才见是百花也下车来了。

    不过是远远地看着她,小琴满心的得意和沾沾自喜顿时崩溃,昨日的自卑又卷土重来,脸上神情也尴尬起来。

    百花上前笑道“不知能否听姑娘再演奏一番昨日的曲子?”

    小琴双眸含笑,面上却是楚楚可怜“昨日小琴要给娘子演奏,娘子不肯听,还教导小琴不能靠别人的同情为生,怎么今日又愿意听了?”

    果然是记恨她。

    一番话听完,百花只觉得这姑娘少不更事,还是太幼稚了些,因而坦诚道“姑娘琵琶技艺精湛,只可惜曲调哀婉、唱腔幽怨,反倒让情绪抹杀了才情,加之姑娘衣着单薄,任谁看了都只会心生爱怜而忍不住对你施以援手,而这乐曲的美,反倒让人遗忘了。”

    被如此犀利地点破,小琴也有些绷不住,习惯性示弱道“小琴不过小小歌女,娘子何必岀言羞辱。”

    “姑娘误会了。”百花见她故作这副姿态心里也有些不自在,却仍是和和气气道,“我昨日听曲时并未瞧见姑娘的模样,今日前来也是想听姑娘重新演奏一回,姑娘在我面前不必楚楚可怜,我也不会心生同情,只有这样,我才能好好欣赏姑娘的琴艺——这才是我昨日所言的意思。”

    小琴闻言有些愣怔,又见珊瑚掏出一枚沉甸甸的荷包。

    “今日姑娘所得,也全是因这琵琶乐曲精妙,没有半分施舍。”

    珊瑚伸出的手久久悬在半空中,小琴思索了半晌却没有去接,而是坐在马车前头拨弄了两下琴弦,随即唱了起来。

    那乐曲婉转含蓄,唱腔细软轻柔,一如江南的雨露岚雾、月夜晨昏。

    没了惺惺作态的表演,这曲调声声叩入人心,听不清唱词的吴语流露出极其自然的相思之苦。

    四周有人听见动静出来,瞧见有人在弹琴唱歌,都倚在门上不敢作声,像是怕惊破一个不属于青砖垭的美梦似的。

    一曲唱罢,四周的人仍意犹未尽地观望着不肯离去。

    “姑娘这是唱的什么?”百花好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