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拒绝。我要知道这些人是谁,他们又犯了什么罪?”

    “谨遵您的意志。他们是诺夫的眷属,”夏零回答,“那个是诺夫的私生子,”她指向了其中年龄最小的男子,“那些是诺夫的合法妻子或地下情妇,”她在那些女人中挨个点名,“那个是诺夫家族的管家,同时也是他表哥,”她指向场上两鬓斑白的老人,“剩下的人是诺夫的子辈,一个是管家的儿子,其他两个是双胞胎,是诺夫的亲儿子。”夏零毫不客气地揭露他们的身份。

    “这一批是与诺夫直接相关或与他关系密切的人,现在以共谋罪起诉他们,而审判全权由您负责。”夏零低头示意介绍完毕。

    共谋罪。一个模糊的罪名。谁能够确定,一个罄竹难书的罪犯,身边的人有没有为他出谋划策呢?而且,在那个罪犯活着的时候,他身边的人或多或少承蒙了他的福泽,这些都可以是“共谋罪”。

    李尤突然惊觉,这个世界并不是前世法律条规相对完善的文明社会,而是遵循着某种血腥约定俗成的野蛮,比如以牙还牙,比如株连九族。

    台下的静谧中夹杂着不安的恐惧。台下的观众不仅是在看戏,最重要的是在观察,观察王座上王的动向,观察王对“共谋罪”的定义。

    在这个罪恶的泥潭里,谁又能够保证自己“出淤泥而不染”呢?或许只是收了诺夫的钱,为他做了一件小事;或许只是帮着诺夫,欺压更加弱势的群体;或者是间接为虎作伥,帮助诺夫杀人越货!

    人们总是习惯沉默。

    在地球的黑暗中世纪,教廷审判的女巫远不及民间审判的多。总有些好事份子,或是记恨女子冒犯,或是惦记女子家财,或是窥探女子美色,便诬陷她是女巫。而其他人本不想加害那位可怜人,却因为别人的不作为而自己也无所作为,于是就变成了群体的迫害。

    这是一个残酷且相悖的命题,因为自己眼中的“自己”,其实是别人眼中的“别人”。因为看到别人无所作为,所以自己也袖手旁观;明明自己无所作为,但却是是实实在在的“加害者”!

    丧钟究竟为谁而鸣?而谁又是敲响丧钟之人?

    李尤并不蠢,他只是脑回路有些清奇,现在,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了。为什么台下的欢呼那么热情;为什么台下的静谧夹杂恐惧;为什么连“李尤城”这种煞笔名字都是众望所归——

    李尤不仅是在审判台上的人,他,也在审判台下的人!

    “您可以审判所有人。”这是夏零的回答,也是赤裸裸的提示。

    但李尤无法接受。

    他不是嗜血的疯子,他是接受过华夏高等教育的备役人员。他无法接受之中“高高在上”的地位,无法接受这种杀生夺与的权利。他也曾幻想过“宁教我负天下人”,但真到了此情此景,李尤感到十分迷茫。

    “我真的有资格审判吗?”他回想以前,在过去的一年,在经历了几次生死危机之后,他也变得麻木不仁。他看过奴隶贩卖,见过饿殍横街,听过那些失足女子无助的哭喊。他在人群之中袖手旁观,他对弱者冷眼以待。

    他将悔恨与祷告交给了孤儿院,但却无法真正帮助那些可怜的孩子,而他的仁慈就是一个笑话,一个用于敛财的笑话,在那位少年的感谢名单上,甚至没有李尤的名字!这就是他的善良吗?这究竟是善良,还是故作姿态安慰,安慰自己无所作为罪行!

    他该审判谁?他该审判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