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二那年的夏天,冯明等人终于甩开了大学第一年的些许羞涩和放不开。一个个朝着牲口的道路上越奔越远。原本只是一个月在战军烧烤聚会一次。而到了大二的夏天,四人基本每天晚上都在战军烧烤附近集合——宿舍里没有空调,战军烧烤这里则有16度的空调冷风可吹。蝉鸣阵阵,配上冰镇哈啤和花毛一体。四个大二医学生朝着脂肪肝的道路一去不复返。

    那是一个夏夜,宁远市区的夜间气温高达34摄氏度。哪怕校区里面有个面积不小的湖泊,宁远医学院里也活生生变成了蒸笼。柳树蔫吧着,就连蝉鸣都若有若无了起来。

    孙立恩等人正在一瓶一瓶的灌着啤酒。四人一边喝酒,一边借着灯光翻看着解刨学。老板战军站在旁边瞥了两眼,被上面的颅骨图片瘆的直发抖。他嘟囔了两句,转头回身进屋,打算看看自己的宝贝儿子睡着了没有。

    烧烤摊的后厨被战军收拾出了一个小隔间,里面堆着用不上的餐具。靠近窗户的地方摆着一张行军床,战军八岁的儿子就睡在上面。

    孙立恩正在背着中颅窝的组成结构,却忽然听到烧烤摊里传来一声喊叫,“儿子?儿子?你醒醒,别吓我啊!”

    整个烧烤摊上就剩下了孙立恩一宿舍四个人。众人对视一眼,一起站了起来,往屋里走去。

    一进房间,一股浓浓的煤气味道扑面而来。四人吓了一跳,在门外一起憋住一口气后朝着屋里冲了进去。把已经晕过去的战军,和他儿子战平安一起搬了出来。孙立恩憋着气,在房间里外进出了好几趟,憋的眼冒金星了才找到煤气阀门关上。

    战军其实没吸进多少煤气,只是他过于担心儿子安危,不慎吸入了一些一氧化碳而已。而小平安的情况就比较棘手。他仿佛抽风似的全身抽搐着,双目紧闭,面色潮红,身上烫的吓人。

    四个人用战老板平时运货的电动三轮,驮着这对父子赶往医学院附属医院。好在送来还算及时,两人都被抢救了回来。

    战军老板是个实诚人,烧烤摊从此始终会给四人留出一张桌子,而八岁的小平安也从此多了四个干爹。

    听着冯明说完故事,徐有容看了一眼低头不说话的胡佳。盘算了一下时间。大二的夏天,那就是即将大三。距今大概两年半多一点。而两年前,胡佳刚刚结束了在宁远医学院附属医院的实习,正式入职第四中心医院。

    “是因为这个?”她压低了声音问道,孙立恩和冯明正在低头开啤酒,她小心的控制住了自己的音量。“他送了一个病人去抢救?”

    胡佳红了脸,用蚊子一样的声音道,“能不能不说呀?”

    “那我就直接问了。”胡佳低头的娇羞样子让徐有容都觉得眼前一亮,她笑着道“你要是害羞,我就直接问当事人嘛。”

    胡佳猛地一抬头,“别别别……我说……”她偷偷瞥了一眼孙立恩,确认他没往这边看之后,低声道,“他抱着那个孩子冲进了抢救室,被吐了一身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把人放在推床上之后,却知道躲着我们走,生怕把脏东西蹭到我们身上……”

    胡佳这段话说的有些莫名其妙,可徐有容却还是听懂了。

    “有眼光。”她赞同的点了点头,看着正在往肚子里灌啤酒的孙立恩,“就是不知道这根实心木头什么时候能开窍。你就没想过直接说?”

    胡佳连连摇头,捂着有些发烫的脸,“这我哪里说得出口嘛……”

    虽然嘴上说着不慌,可冯明今天确实也受了些惊吓。从早上秦雅入院,直到下午做完术前检查,他的心一直悬在半空中没个着落。直到医生们确定秦雅有手术指征,同时短暂脑缺血发作逐渐得到缓解,她也不再出现自发动作后,冯明才算是松了口气。现在灌下肚的啤酒更像是庆祝秦雅和自己从无边地狱里逃回来的奖励。

    和孙立恩对瓶吹完一整瓶哈啤后,冯明毫不顾忌形象,痛痛快快打了两个嗝。一拍肚子,“活着的感觉真好!”

    孙立恩也喝完了啤酒,“唉我去,现在是真不行了。灌一瓶下去居然觉得有点晕,我先缓缓。”桌子上的摆好的毛豆被一个个送进了孙立恩的嘴里。他咀嚼着毛豆笑着问道,“徐医生你中午下班以后没直接回去?怎么被胡佳抓了壮丁啊?”

    “我在做陈雯的病例记录。”徐有容用手指划过头发,把侧脸旁垂下的发丝卡在了耳朵后面,随后也捏起了一个毛豆,小心剥开豆荚,将绿色的豆子吃进嘴里。“我听柳教授说你准备用这个文,没有跟踪病例的话,国外期刊可能不会接受投稿的。”

    国内的医学论文在国际科技期刊上确实会受到一些有意无意的区别对待。中国的科技论文总是要有更详细的病例报告,更完善的治疗评估和资料。同时对同行评议以及专家评审上的要求也更苛刻一些。

    孙立恩讪笑着点了点头,“那可真是麻烦你了。”

    “我麻烦一点无所谓。”徐有容认真道,“只不过我担心就凭你我两个人,这篇论文的完成度还是不够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