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弓形虫是一种机会性寄生虫。“机会性”这三个字其实对它的概括非常完善——它们一般会潜藏在人体内,直到进攻的号角响起,它们才会突然发作,然后以凶恶的态势夺走宿主的生命。

    而这声进攻的号角,则是人体免疫系统的衰落。

    弓形虫感染其实在普通人身上很罕见。它们一般会出现在艾滋病患者身上。而一般医生一旦确认了患者被弓形虫所感染,第一时间的反应也是先查hiv抗体。和卡波西肉瘤一样,发作的弓形虫基本都是艾滋病人的专属疾病。

    而对于杨建强来说,他是幸运同时也是不幸的。

    白血病的发作让他不得不接受全身放疗,而全身性放疗的结果则是杀死了他身体中的所有骨髓。没有了造血骨髓的支持和补充,他身体中原本持续压抑弓形虫的抗体后继乏力,记载了弓形虫抗体的记忆t细胞随着正常的细胞凋亡程序而死亡后,他的身体丧失了对于弓形虫的识别能力。而捐赠者很明显也从来没有接触过弓形虫,他的骨髓也没有制造这类抗体的能力。因此,杨建强很不幸的丧失了对于自己身体内弓形虫的压制能力。这是他的不幸。

    但幸运的是,清除了他骨髓的放疗同时也对弓形虫造成了巨大的杀伤。弓形虫是一种对放射线相对敏感的寄生虫。超过两万拉德(rad)剂量的辐射就可以导致虫体失去繁殖能力。而低剂量的辐射对于弓形虫也有很强的抑制能力。这就是杨建强虽然失去了免疫,但发病却在一年以后的原因。

    “简直是写小说。”柳平川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听了孙立恩的报告后,皱眉摇头道,“这也太巧了。”

    “但是,症状对的上。”孙立恩对于自己的诊断挺有信心。虽说通过pcr检测,等三种疾病全都被检查一般之后,肯定会出现自己想要的结果。但他仍然希望能够先说服柳平川,提早一步对杨建强进行针对治疗。那八个水肿区,给孙立恩带来了一些不祥的预感。

    “如果真的是弓形虫感染,用磺胺嘧啶和乙胺嘧啶联合治疗就行,并不需要赶这么一点时间。”柳平川的意见偏向于保守,没有得到决定性的证据之前,他并不打算冒险对杨建强进行特异性治疗。

    孙立恩沉默了一会,柳平川的意见是老成持重的路数。但他还是有些莫名的忧虑。虽然这份忧虑他自己也没搞清楚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上级医生的意见优先于自己的看法。这是每个规培医都会经历的过程。对很多刚踏入行业的规培医来说,这一关是必须要经历的——你怎么想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上级医生怎么想。

    虽然听起来这种做法有点过分,但为了患者的生命考虑,规培医们总要先受些委屈才行。毕竟比较起来,上级医生犯错的可能性总要比小规培们低不少。

    孙立恩离开了柳平川的办公室,一边向诊室走着,一边低头琢磨着自己的那点疑虑究竟从何而来。尊重自己的上级医生,不代表自己就不需要思考。如果不把这点担忧搞清楚,孙立恩只怕今晚都睡不好觉。

    “你这么快就回来上班了?”身后有个声音打断了孙立恩的沉思,他扭头一看,却发现周策正啃着一个黏黏糊糊的热狗包,朝着自己走了过来。

    “啊……对。”孙立恩点了点头,周策手上的热狗包看上去黏兮兮的,红色的番茄酱和黄色的芥末酱都抹到了面包上。真不知道周策到底对这个面包做了些什么。“周医生这是去会诊?”

    周策摇了摇头,“我刚刚看完门诊,顺带吃个午饭。”

    孙立恩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现在是下午五点四十,还有二十分钟就该下班了。“现在这个点吃午饭?”

    “我可不想说自己是个连午饭都吃不到的可怜鬼。”周策笑了笑,三口吃完了剩下的热狗,把包装袋往旁边的垃圾桶里一扔,拍了拍手问道,“¥!……)≈ap;(……¥?”

    “您……”孙立恩的眉头跳了跳,“您要不然先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等您吃完的时间我还是有的。”

    周策摆了摆手,翻着白眼把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我看你已经在这个走廊里走了五圈了,想问问你是不是迷路了。”

    “您这些莫名其妙的判断都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孙立恩擦了擦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对了,上次我被隔离的时候好像听您说过什么偷小护士内裤的事情……”他忽然想到了自己被隔离时,周策遇到自己的第一个问题。“这里面有什么故事么?”

    周策睁大了眼睛反问道,“你不知道这个故事?”

    “不知道。”孙立恩认认真真的摇了摇头,“要是知道的话我就不问您了。”

    周策哈哈一笑,讲起了故事。

    据说在七八年前,周策刚刚成为一名普通住院医生的时候,第四中心医院出过一个内衣小偷。小偷的手法并不怎么高明,甚至可以说是无谋的典范——他在中午人最多的时候,大摇大摆闯入了当时被安排在住院部中的女护士宿舍。然后当着整整一楼道小护士的面,推开了一个护士宿舍的大门。从里面偷了十几件内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