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破晓,庄稼人特有的生物钟迫使着村民们接二连三地起早,由于前一晚落了大雪,足可以埋到脚踝,李绣隐约能听见几处院子里传来的惊叹声。

    村里人醒来第一件事基本上都是将大门打开,意在开门见喜,今天自然也不例外。

    张贵生摔的地方正好在村里房屋密集的位置,左右两边都是别人家的大门,听着两边院里传来的动静他更急了,催着李绣把扶起来。他是个极好面子的人,要是让别人知道他追媳妇给摔了,恐怕会看他笑话。

    但李绣没动,她不想跟张贵生有任何身体接触。

    “嘎吱”一声,张贵生左边的一家先开了门,那家开门的女人顿时就在一片白花花的雪地中看见了雪地中醒目的两个人,定睛一看,认出了缩着手耸着肩膀的绣儿,于是分析出了躺在地上埋着头起不来那个就是张贵生。

    “贵生兄弟,这是咋了。”开门的妇人问道,虽然是问,但一看这场景就懂了,张贵生他家里那点事村里都知道。她媳妇不懂事,他也是个暴脾气,整天就知道打老婆,这次一看就是追着媳妇打把自己给摔了。

    张贵生撑了撑身体,仍然站不起来,狠狠瞪了一眼李绣,对着妇人甩了甩手,说:“没啥妨碍,跟绣儿赶早市结果不小心摔了。”

    妇人道:“这样大的雪,能有什么早市,还有一月多才年关,买年货也太心急了,还是跟媳妇回去吧。不过,贵生兄弟看样子可是摔得不轻,绣儿身体单薄估摸也扶不住你,要不我去给你叫叫你家兄弟,让他来扶你回去。”

    张贵生本想说不用,但看自己这尾巴骨应该是摔坏了,一时半会疼得动不了身,呆久了,身下的雪暖化了浸衣服里面,也冷的让人受不了,于是就说:“那就劳烦你了。”

    “客气啥。”妇人将脖子上挂着的一方形的围脖取下来,套在头上做保暖用,这便朝着张家去了。

    李绣看着妇人渐行渐远的身影,心道这村里的人倒是热心肠,还会互帮互助,就是为啥文中的村民偏偏对张贵生打老婆一事熟视无睹呢。虽说绣儿是有些低嫁的傲气,平时以小姐自居,可也不至于那么没人缘,没一个帮她说话的。

    妇人一走,张贵生又继续骂骂咧咧:“你他娘地等着,你等我兄弟和我娘来了,有你好看的……老子娶你这个废物回来是干嘛的,给你吃给你喝,还他娘地敢打老子……你说话啊,求饶都不会了,装什么死……”在他看来,李绣害他摔伤就够丢人了,而李绣现在这种事不关己看笑话的态度更让他着火。就好像本来养了一只乖顺的小狗,突然有一天这只小狗发现自己主人动不了了,于是就开始上窜下跳,不把主子当回事。

    张贵生这些话在李绣的脑海中重复上演,文中难听的文字由张贵生的嘴说出来,听得李绣火冒三丈。本来她是打算走一步算一步,先不轻举妄动,但现在她实在忍不了了,“你闭嘴!烦死了!”

    张贵生被李绣的吼声吓得一惊,绣儿向来是软弱的,在他面前一句重话都不敢说,现在算什么,狗急跳墙?“你他娘……”

    李绣最烦听脏话,站起身抬腿一脚把跃跃欲试要坐起身来的张贵生踹了一个人仰马翻,随后在地上捡到了刚刚张贵生甩掉的烧火棍,蹲在张贵生旁边说:“说一个字,就给你一下。”

    “我!”张贵生开始怀疑他是不是把绣儿打出了什么毛病,但容得他多想,下一瞬间他就为他脱口而出的“我”字付出了代价——被重重打了肩膀。

    张贵生脱口就要骂人,但看着拎着棍子的李绣,他抿上嘴不敢说话了,连疼都没叫,表情中带着困惑与不甘。

    李绣终于得了一个清净,开始筹划自己该何去何从。据她了解,张贵生之所以敢对原身动这么狠的手,一是因为她娘家没人为她撑腰;二是在这个时代嫁人的女人几乎是婆家的私产,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的说法深入人心;三是大多数女人没有谋生能力要靠夫家吃饭,原身也不例外。

    李绣明白她暂时是摆脱不了张家的,但是既然来了还想好好活下去,脱离张家是势在必行。此事李绣觉得不难,只是需要慢慢打算,她不觉得对于一个没结婚的大龄剩女,家里这点破事会比职场还难搞。

    正想着,李绣看着远远地朝她走过来三个人,一个就是刚才去叫人的围着头巾的妇人,还有一男一女,年龄都约莫在二十多岁。

    男人穿着深蓝色圆领长袍子,袍子是件单衣,但可以看出里面打底的有一件袄子,长袍有些拖在雪地上,纵然是在这种大冷天里,男人也不见一丝的瑟缩和臃肿,负着手走得一派正气。

    距离太长,李绣看不清他的模样,不过依稀可见那男人白得很,比旁边的两个女人还要白。

    另一个女人穿着打扮与李绣接近,上身一件旧袄子下身一件素色裙子,她时刻跟在男人的身侧,像是怕他摔着一般,小心翼翼地虚托着男人的胳膊,小步款款地走过来。

    事到如今,李绣就算是不认识人,也明白这就是男女主张茂生和陈秀月。

    张贵生看见他哥嫂,顿时转喜,吆喝着:“哥哥,嫂嫂,你们可算来了。”喊着,还用眼神挖了一眼李绣,好像在说:“你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