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人心的贪婪就像一粒种子。一旦遇到滋润,这种贪婪就会抑制不住开始疯涨,直到它们将触角生根发芽扎根人心。从此以后,你再想到此事,总免不了痛楚。

    就像是现在的萧霖。

    这个“沈”字实在太像齐渊的笔迹了。她虽然不能完全熟悉齐渊的每一个字迹,但因为她姓沈,她对齐渊写的“沈”字记忆格外深刻。他写沈字时笔触总是极轻,带着点藏于云雾之中的朦胧感,又在收笔喜欢浓墨重彩。

    但这张纸收笔有些杂乱,萧霖不能确定。

    她反复看这个沈字,像是要把这个字刻进自己骨子里。看完后悄无声息折好放进书页里,做好这一切后,宋祈的身影刚好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萧霖低着头,听见头顶传来宋祈声音,“怎么出来了,是马车里太冷吗?”宋祈的声音有些淡,就像是在夜晚裹上了一层水汽,雾蒙蒙的,让人听不明白这人情绪。

    萧霖下意识攥紧手里书,垂着头摇了摇,“想起一些事。”她没说是什么事,宋祈也没有过问。他还陷在过去的回忆里,不敢过于接触萧霖。可萧霖睁大眼睛无措的望着夜空时,他仍旧第一时间过来。现在他笼着袖子站在马车一尺外,目光略微向外倾斜,刚好可以看见萧霖落下的袖摆。袖摆边缘染上点星血渍,像是一个圆环,绕着萧霖袖摆缠绕了一圈,歪歪扭扭。

    宋祈身子向前一倾,差点撞到马车边的木栏,幸好萧霖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宋祈。

    “侯爷,侯爷。”事情发生的实在太突然,萧霖一只手架着宋祈身体,另一只手为了让宋祈不至于摔到地上,只能半拖着借力给宋祈靠着。远远望着,就像是两情相悦的有情人在互诉衷肠。

    “瞧见没,瞧见没,这就是进步。这女人嘛自然是要哄的,怎么能独自留在车里呢。”火堆边几个小兵越说越兴奋,甚至掩住眼睛非礼勿视。

    萧霖虽说听不见他们说什么,但她觉得自己可以猜到。

    她又把手托入宋祈手腕,用力想把宋祈往马车里拉,“侯爷,你还好吗?还能用力的话,我扶着你进马车休息。”

    宋祈闭目不语,他又恐血了。

    从前每一回恐血,他都会浑身僵硬,只觉得自己被困在寒潭水下巨大的泡泡里。这时候,无论江池怎么喊他,他都听不见。可这一次,不知道过了多久,萧霖的声音穿透神不见底的寒潭,一点点钻进宋祈耳朵。他借着光慢慢睁开眼睛,哑声道,“麻烦扶我上车。”

    萧霖这才发现宋祈僵硬的身体渐渐松弛下来,两人合力这才安稳进马车歇下。

    马车里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热气早在萧霖掀开帘子就没了,空气冰凉凉的,只有呼吸尚能带出一丝热气。萧霖从角落抱起被子搭在宋祈身上,又借着火光想要看看有没有剩下药材。她从前只以为宋祈身子骨弱,没想到这一天都发病两回。

    三层小柜被萧霖翻个底朝天,除了几本游杂书卷,再无其他。

    “江池怎么不留药在这里面,”她絮絮叨叨,又转而责怪宋祈,“你身子骨弱,干嘛逞能去和那群小子一起吹风。”说完又觉得自己不讲理,默不作声待在一边。可指尖仍旧隐隐传来的颤抖无时无刻不再告诉她,她对宋祈的态度变了。

    因为那个“沈”字。

    她又忍不住想,这辈子她不是公主,他也不是罪/臣的后人,他们还是名义上的夫妻,是不是就可以长长久久在一起。

    这种时候,她哪还有从前指点沙场的魄力,恨不得现在就找到一间医馆,再把宋祈塞过去。等宋祈身体好了,她就把人抓过来仔细盘问。

    萧霖脸色一度阴沉的厉害,风雨欲来,宋祈却颇为享受,他歪在角落里声音细如游丝,“三娘不是要同我和离,我若再同你一起,会坏了你名声。”

    如果没看到那个“沈”字,萧霖只会告诉宋祈,他就算上马车也不妨碍她和离。可现在再听到和离这两个字,她内心升腾起一股莫名的情绪,低声嘟囔一句,“侯爷好生休息,和离之事待见到兄长再谈吧。”

    宋祈见目的达成,怕萧霖追问,拢紧衣袖,不一会儿就借着车内若有若无的香味入睡。

    萧霖则毫无睡意,她只以为宋祈算是同意了和离,颇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错觉。直到天蒙蒙亮才沉沉睡去,半梦半醒时有衣袍擦过她手腕,她知道是宋祈醒了。刚想出声,就听见宋祈蹲在自己耳边说话,“晚些就到云间城了,你再休息会,到了我来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