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帅的身后事,办得很是简单,想他生前挥金如土,‘性’多奢纵,到了伤重塌前时,唯一的遗愿却是,丧葬从简,把钱都留着打鬼子。

    他那时自知自己已经不行了,两个儿子却因着军务,都没能赶回来陪在身边。

    他看着妻子通红的眼眶,费力的伸手去握她的手,‘唇’边却依旧是豁达而笑,“我是为了国家战死的,死得其所,良心平安。唯一的遗憾,是不能亲自把小鬼子打回老家去,然后再和你一道含饴‘弄’孙,享享天伦之乐。”

    冯夫人忍着眼泪,强自开口道:“复山,你在瞎说什么呢,你会好起来的——你不是总抱怨没有‘女’儿可疼吗,现在不是好了,有孙‘女’儿了,等到太平以后,我们再一起带着她去帅府后面的山上玩儿你说好不好?我编‘花’环给你戴,你教她骑马……

    冯帅吃力的笑了起来,“你都跟了我几十年了,怎么临到了最后,反倒是看不开了,军人从来就不讳言一个死字的,只是要对不住你了,我年轻的时候没少荒唐,现如今又要抛下你一个人先走了……”

    冯夫人听了这话,如何还忍得住,她说不出话来,只是摇头,泪如雨下。

    “我的身后事,一切从简,留着钱用在打鬼子上面……等聿铮和维鳞把小日本都赶出去了,再把我的骨灰,葬回平阳老家,那么我也就算是可以瞑目了。”

    冯帅既是提到了平阳,跟着便不期然的联想到了方才妻子所说的那一木美好画面,帅府之后山‘花’遍野的林间,他将一个头带‘花’环的萧姑娘抱上马背,大声笑着,纵情驰骋。

    他的眼中渐渐带上了一丝不舍,轻轻喟叹,“我们靖靖啊,一定是个小美人,像她爸爸妈妈一样,多好啊……

    他说完,又兀自出了一会儿神,似是累了,终于慢慢的闭上眼睛。

    而正是因为这句话,冯夫人才下定决心,给千里之外的儿媳发了电报,不愿意自己刚强了一辈子的丈夫,最终却要带着这样的遗憾离开。

    只是那时,她却并没有想到,这竟是丈夫留在这世间的最后一句话。

    在这之后,他便一直陷入了昏‘迷’当中,再也没有醒过来,直至离开人世。

    眼下,她看着流泪自责的儿媳,忍了眼泪,强打起‘精’神,伸手抱了抱她,说道:“好孩子,原是我自作主张的告诉你这件事的,也顾不得聿铮会不会怨我,只是没有想到你爸爸还是没能等到你回来。”

    亦笙难过的开口道:“妈,看您说的,他怎么会怨您,我是冯家的儿媳‘妇’,原就该回来的……

    她说着,忍不住又掉下泪来,“只是妈妈,对不起,我原本想把靖靖也一块儿带回来的,可是她生病了,医生说她必须住院,我没有办法……”

    冯夫人摇头,握着她的手止住了她未完的话,“原是我没有考虑周全的,孩子还那么小,怎么能经得起这样来回的折腾,如果你爸爸知道了也是要怪我的。”

    她说着,又将方才儿媳递给她的相框拿在手里扬了扬,“你看,你爸爸现在不也一样见到孙‘女’儿了,他会安心的。”

    “妈……”亦笙心底难过极了,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而冯夫人不愿儿媳担心自己,强自平静了下自己的情绪,缓缓开口道:“你爸爸是为了国家牺牲的,他很安心,我也不伤心……只是暂时,心里面有些难过。”

    她说着,伸手紧了紧儿媳的手,转而开口道:“小笙,你坐了那么长时间的飞机也累了,先去休息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那我先出去了,”亦笙明白冯夫人需要独处来沉淀自己的心伤,于是含泪起身,又看了一眼茶几上没有动过的粥碗,想起方才平安说夫人已经好几天没好好吃东西了。

    她不由得弯腰端起了那碗,“妈,这粥已经凉了,我让平安再给您热过,多少吃一点儿好不好……您还要看着靖靖长大,您还要教她好多东西,还有将来维鳞的孩子。就算是为了他们,您也要保重好身体,好不好?”

    冯夫人不由得将手心里,自方才接过就一直握着没舍得放下的相框紧了紧,终是缓缓的点了下头。

    她看着儿媳推们出去的身影,重又将视线移到相框当中那个粉嘟嘟笑着的小婴孩身上,眼神柔和又欣慰,‘唇’边的微笑却带着些许难以消弭的凄伤,“复山,你说的一点儿也没错,我们靖靖啊,真的是个小美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