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黎明时急急而行,清泠的月光拢在官街上,街道两侧风灯摇曳忽明忽暗,仿佛有无限心事难以诉说。马蹄声和车轱辘碾过青石地面的吱嘎声连成破碎紧促的音符,在嘈杂的脚步声中依旧明晰。

    林紫苏抱着一个大大的包袱坐在车里,听着外面的风声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又是坐马车,她这一生做过太多次马车。

    出门,回家。

    再出门,再回家。

    然而那年出门,却再也没有回家。

    家呢?家永远在身后。她要去的却总是在远方。

    不知走了多久,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忘忧紧了紧怀里的包袱,警惕的听着外面的动静。

    有马儿的响鼻声,有车夫低声的呵斥。有人高声喊“下车!”

    “姑娘,我们下车了。”身旁的檀心扶着一身华衣的丁锦云缓缓下车,又扭头提醒林紫苏“忘忧,快跟上。”

    林紫苏随后下车来,一抬头便看见厚重的宫门和高高的宫墙。一入宫门深似海。今日,自己便要跨进这一道天家之门了。

    那些前尘往事呢?

    忘忧,忘忧。忘却前尘,可无忧愁。

    可这世上有几人能够真的忘却呢?

    林紫苏转身看了一眼那辆来时的马车,那是宰辅丁大人家最奢华的马车,车轿顶子的飞檐上坠着华丽的流苏,这样的大马车承载着身份,承载着富贵,也承载着旁人不知道的辛酸和苦楚。

    ……

    ……

    天禧三年深秋,一个天气晴好的日子。几辆奢华的大马车整齐地停在暮云观门前,几个赶车的车夫穿戴整齐,侍立在马车旁边的仆从也都身穿绫罗,一看便知观内有富贵人家的女眷到了。

    新任宰辅大相公丁巍的夫人张氏在慈航真人跟前上香叩拜,默默地念诵了许久才缓缓睁开眼睛。跪在她身边的一个穿烟绿色素缎衣裙的仆妇弯腰把丁张氏扶起来,轻声说道“夫人,慧慈道长煮了秋茶,刚打发小道姑来说,您拜了真人后,过去尝一尝。”

    “她的茶是极好的,我正口渴了。走吧,去歇歇。”丁张氏扶着仆妇的手,微笑着出了慈航真人大殿,从游廊绕过去,往慧慈道长的静室里去。

    慧慈道长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道姑,在暮云观静修数十年,为人虽然低调,但跟京城富贵人家的夫人们都是熟人。丁张氏自夫君丁巍进京为官那年就跟她认识,到现在算起来也有六七年了。

    进了静室,丁张氏和慧慈道长互相问候之后落座,慧慈道长指着茶桌上的点心,说道“夫人尝尝这点心,是我们道观最新的样式。”

    丁张氏看着白瓷盘上海棠花样淡红色的点心,笑道“这一年来,你这里的吃食总是翻着新花样儿,害得我总是想上您这儿来。”

    慧慈道长递给丁张氏一盏茶,慢慢的说道“这都是我那小徒儿的手艺。这孩子虽然年纪小,但心灵手巧。我这次请夫人过来也正是想跟您说一说她的事儿。”

    丁张氏接过茶盏来笑道“您有话就请直说,咱们两个可不兴拐弯儿抹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