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赵祯依旧要去花园里走走,忘忧提着八宝琉璃灯随行在侧。

    然而两个人都不说话,一路各自想着心事默默地在花木之间穿行。另有几个太监远远地跟着不敢靠近,只预备着天子有事召唤。

    二人行至莲塘附近,水上夜风微寒,忘忧先止住了脚步。赵祯侧身看见一侧有的尚未凋零的海棠,便缓缓地走过去。忽然有人唱曲儿,凄婉的声音在春夜里尤为惆怅“风撼芳菲满院香,四帘慵卷日初长,鬓云垂枕响微鍠。春梦未成愁寂寂,佳期难会信茫茫。万般心,千点泪,泣兰堂。”

    “这是谁的曲子,竟如此哀怨缠绵。宫中谁还唱这些?”赵祯皱眉问。

    忘忧茫然的看了看歌声传来的方向,摇头说不知。

    后面的陈常禄忙小步跑上前来,回道“莲塘那边是瑞云阁的方向,杨太妃在那儿住着呢,许是她身边的那个宫女内人百无聊赖,唱几句解闷儿罢了。陛下不高兴听,老奴这就叫人去说一声。”

    忘忧忙劝道“杨太妃无儿无女,也是个可怜人。不过长夜漫漫没什么事情可打发时间,唱几句玩罢了,陛下也不必为了这事儿生气。”

    “罢了,朕自然不会为这样的事情生气。”赵祯说着,转身往回走。

    忘忧看了一眼陈常禄,提着灯笼跟了上去。

    回寝殿后,宋嬷嬷已经带着人把床榻铺设好,有小宫女端了热水来给赵祯洗了脚,赵祯褪去外裳便躺去了龙榻上。忘忧没有多问,自动留下来值夜。白日里她睡了一个下午,这会儿功夫也不算困,便把烛火移到自己的小床榻旁,又把龙榻的帐幔整理好,劝了一句“陛下安睡。”便要转身离去。

    赵祯想要拉住她,但手刚刚抬起来便放弃了。他有一肚子的话,也有海誓山盟,但心里更明白再好听的话也不能宽慰忘忧,她这个人,看上去和软可欺,但实际上是最倔强的。

    她名叫紫苏,其实性子一定也不像是紫苏。

    赵祯挖空心思的想了好久,才觉得忘忧的性子倒像是一种叫做马鞭草的植物,这是一种田野间随处可见的野草,草蔓绵延可至丈余,纤柔如丝,但若是用力拉扯,也能割破人的手指,让人见血,让人疼痛。

    这样不冷不热的气氛让人憋闷,幸好不过几日便是贤王妃的寿辰。

    赵祯自幼在贤王府长大,私下里称呼贤王妃一声“阿娘”,那段日子里,贤王妃温暖的笑容和无微不至的关心是他有生以来最温暖的记忆。所以这日赵祯一定会贤王府祝寿。

    一早起来找就是议政,不过今日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不过是应个景儿就散了。

    宋嬷嬷把寿礼单子拿给赵祯过目,赵祯看过之后说“时候不早了,这就换了衣裳出宫吧。”

    “那就请陛下至内殿更衣吧。”宋嬷嬷说着,为赵祯打起了门帘。

    给贤王妃祝寿无需穿朝服,赵祯特意挑了一套石青色的燕服。忘忧选了一只青玉笄把朝冠换了下来。

    “你就穿这个吗?”赵祯看着忘忧身上青灰色的女官服饰,蹙眉问。

    “我是乾元殿的女官,难道不应该这么穿吗?”忘忧反问。

    赵祯扭头吩咐宋嬷嬷“去找一套适合她的家常女裙给她换上,今天她不是以大内女官的身份跟朕一起去贤王府。”

    “陛下的意思是让忘忧姑娘以林家姑娘的身份去贤王府给王妃拜寿?那按照规矩她恐怕会被安排到末席去坐了。”宋嬷嬷提醒道。

    “她跟朕同去,怎么可能安排到末席?”赵祯冷着脸说。

    宋嬷嬷不敢有异议,忘忧想要辩解,但看见赵祯的脸色也没敢多说。反正穿什么衣服都无所谓,她是林氏女也是乾元殿的女官,这双重的身份如今京城的官眷们谁还不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