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宁又一次失眠了。

    平日里,他自认为是个心态十分健康端正的三好青年,哪怕被要债的砍进急诊室,也从没影响过情绪健康和睡眠质量。

    但温言书出现之后,他已经断断续续好几天彻夜难眠了——在他家借宿失眠、和他一起打王者失眠,被他问了个题又双叒失眠……

    由此可见,温言书远远比要债的恐怖太多太多。

    衡宁盯着漆黑的天花板,双眼渐渐适应了夜色,楼下某些店的烂俗灯光隐约擦墙而过,给周遭的空气染上了一抹暧.昧的红,这红色逐渐扩散开来,和他脑海中那人脸上的潮色慢慢重叠。

    他又瞥了一眼那人还晒在自己家阳台、今天刚收回来的被子。

    衡宁觉得自己逐渐被那小橘灯也染了个通黄,也或许是最近吃太饱,俗话说得好,饱暖思那什么……

    他妈的,衡宁偷偷咒骂着,就听见远远也传来了一声:“他妈的!”

    他有一瞬间以为自己的心声跑出来了,仔细竖耳朵听才又接过来一连串粗俗不堪的辱骂。

    叫骂声不大,传来这边已经被距离削弱了大半,衡宁便猜到,约莫三条街外又有人聚在一块儿干仗了。

    当初他选择住在顶楼的原因有很多,吵闹声小就是其中之一——尽管他自己也住在这里,但他必须承认,住这一片儿很多人素质不可恭维,晚上大排档喝多了操酒瓶掀桌子的比比皆是。

    衡宁翻了个身,却觉得那本应原地熄灭的吵闹声越来越近了。

    偶尔也确实会发生这种情况,打着打着转移阵地,从一两个单挑成一片儿互殴,反正这里是白马桥,傻逼事儿永远不嫌多。

    衡宁习惯了,打算起身拿耳塞认真培养睡意,就听门外传来吱呀一声,然后就是一个人蹑手蹑脚跻着拖鞋的声音。

    他站定在了门边——温言书肯定又被吵吵嚷嚷的声音扰醒了。

    听脚步声,衡宁确定出门的只有温言书一个人,他还刻意压低了脚步声,似乎是生怕把那两个人吵醒了。

    他本应该装作没听见的,但是停顿了良久,他的脑子里只有一句话——

    温言书现在一个人在外面。

    他不害怕吗?衡宁忍不住想着,万一又跟早上似的出了事怎么办?大冬天的栽在走廊外面,第二天一早肯定就只剩冻尸一条。

    正想着,门外又传来轻轻拧开铁门的声音——他知道这人打开那扇“顶楼隔离门”往下走了,应当是去楼下窗子边了。

    大晚上乱跑干什么?当记者的都喜欢凑这种热闹?衡宁感到一阵心烦,但转而又觉得自己揣度错了——这个人对危险环境这么敏感,楼下有人打架能睡得着才出鬼了。

    门外,温言书确实因为这嘈杂声感觉到强烈的焦虑。

    这声音让他想起他第一次跑暗访,一起去的摄像大哥暴露了身份,两个人被整个污水处理厂的人追了半个村子,身后的叫骂声就像眼前这般恐怖。

    细胳膊细腿的他被揍得浑身淤青,小腿还有轻微骨裂,摄像大哥个头大目标也大,脑袋挨了血呼啦几的一闷瓢儿,回头直接辞职不干了。

    那是他第一次感觉到害怕,一直到现在,恐惧的感觉还是实打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