朽月回到鹭沚居时已经丑时,天将明未明,万籁归寂。

    她明明记得临走时已吹灭烛火,可是小屋里的灯火仍然亮着,似乎特意为夜行人照明归家的路。亦或是怕她突然旧疾复发,在黑暗中误伤自己,折了小命。

    她觉得第二种可能性会比较大。

    柳兰溪蜷在床上睡得香甜,毕竟是个孩子,抵不住困倦。

    朽月放轻动作走到床边静静观察他的睡颜,她总觉得这副五官似曾相识,兰溪睫毛既长且翘,眉目有情,肤色若雪,应是个绝佳的美人胚子。

    朽月视线微移,注意到他脖颈处未消的於痕和大片烧伤,宛若一块上好的美玉出现瑕疵,着实令爱玉之人扼腕可叹。

    她受伤次数以万计,每次都能自己快速愈合,若换了自己倒无所谓。但兰溪毕竟是肉躯凡胎,这样的伤口难免得留下疤痕,配他那样的逸貌冶容实在违和。

    美玉理应无暇,朽月思量再三,觉得还是得去神界为他找些愈合伤口且不留疤的仙药来。

    清晨,碧蓝的湖水雾气缭绕,鹭沚居白纱半掩,如临水浣纱的窈窕淑女,在花草掩映下更显温婉含蓄。

    兰溪醒得早,起身时发现脖子被人胡乱缠了一圈纱布,这力道蛮横无理,难怪睡着的时候呼吸不大顺畅,总感觉被人勒着脖子。

    小道士将项上纱布略微松了松,方举目四顾,遍寻朽月身影无果后,尝试唤了一声‘灼灵’,半晌无人应答。

    看来与微不足道的小命相比,他比较在意的是屋主人的去向。

    一抹醒目的黛色凭空立于白雾间,朽月站在桥上垂钓,因木桥氤氲着雾气,倒多了双足凌空之感来。

    一泓碧水,两行白鹭,几缕蘋风,屋内人间,屋外仙源。

    柳兰溪睁着迷蒙惺忪的睡眼走到朽月身旁,只见她左手托举着一根纤长的竹枝,竹枝末端系着一缕银丝没入水中。

    湖面半天不见响动,看起来这位垂钓者的手法很是业余。

    “灼灵,你闲着没事会经常钓鱼吗?”柳兰溪用小手拉了拉朽月的衣袖,仰头迷惑地看着她,由于没睡好的缘故眼皮多了一道可爱的褶子。

    “不会。”

    “那你为什么钓鱼?”柳兰溪趴在桥栏上一脸天真地问。

    一般人不会跟小孩较真的,但朽月不一样,她突然转过头对着小道士发了一通牢骚:“当然是给你吃!你这小身板不吃东西很快会饿死吧?所以说凡人就是麻烦,吃不吃都得死!”

    “不用那么费劲,兰溪吃些野果子就行啦。”柳兰溪回以朽月一弯清浅干净的笑,这小孩居然懂事得不像话。

    “你师父天天让你吃素?难怪不长身体也不长个,光长唇舌了。”朽月有个坏毛病,就是口无良言。

    兰溪笑而不语,过了一会,他终于说出了自己担心的事来:“灼灵,你不会钓鱼吧?等你钓上一条鱼来兴许我就真的饿死了。”

    小兰溪童言无忌,说得朽月一时语塞。

    谁道灵帝是个犟脾气,她蓦地将钓竿往桥上一扔,向湖面伸出一掌,五指起合间猛地掀起一股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