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桃花绽放时节,每年这个时节,各个府上的公子小姐们都会互邀赏花。少年少女们都是适当年纪,多少也有互相门面的意思。若是有看对眼的,女方会将备好的发簪故意丢在地上,男子若也有意,便会拾起来,当作定情信物,再托媒人说亲,一段姻缘也就成了。

    钟毓知晓这赏花其中的含义,往年她都是不便去的,今年孔云峰却叫她去,连孔邑也一并叫上,钟毓只觉得好玩,并无推诿。反倒是孔邑,见钟毓一脸兴味应下来,眼皮浮动,面色沉着。

    “大哥去了必能俘获一众姑娘们的芳心,爹爹放心,我帮您寻个好儿媳回来,叫您早些抱上大胖孙儿。”

    钟毓面上像是无意,心里小九九早就盘算个来回,孔邑对她愈发不对劲,她此番话,也是特意说给他听,妄能掐了他逐渐疯狂的苗头。她与孔邑比肩而坐,自己说完那番话后,余光有察觉孔邑看了她一眼,钟毓有些发怵,不敢和他相视,硬着头皮继续没心没肺的讨孔云峰高兴。

    饭毕钟毓不像往常一样,顾着爹爹的身子,劝孔云峰早些歇息,自己也尽早离开。今夜撤了饭桌,她一个劲的粘着孔云峰,要和爹爹说天谈心,无视一旁的孔邑,并不准备和他一道回去。

    孔邑冷眼瞧着钟毓在那装模作样,险些没气笑,她那点花花肠子,还敢在他跟前自作聪明。

    “儿子还有许多事务处理,父亲早些歇息,”

    钟毓心里提着的一口气因这句话松懈下来,不料孔邑口风一转,却是盯着钟毓背影,交待她,“钟毓,莫缠着爹爹太晚,还当自己年纪小,耍孩子脾气。”

    被针对的小女恍然未闻,缠着孔云峰说说笑笑,倒是孔云峰,朝孔邑摆摆手,一脸无奈又好笑的表情,意思是叫孔邑莫要再说训钟毓。

    孔邑敛下厉色,一路步伐疾快,进了书房中,福顺极有眼色,紧跟着在后面把门合上。不肖片刻,里面传来瓷器落地的碎裂声,福顺胆寒,知道必定是钟毓惹了自家爷不畅快。

    屋里的灯蜡并未点亮,只有暮色中高挂的一轮圆月投泄亮色,月光倾照在男人俊美但有些阴郁的面容上。孔邑坐在书桌前的圈椅中,胸口起伏,下颌紧绷,满腹郁气难消。恨钟毓不知好歹,竟生出叛逆心,敢那般无视他。

    这书房是幼时他和钟毓一起练字写功课的那间书房,后来他入了仕途,不习惯在自个儿屋子里处理折子,便选定在此处办公。钟毓后来就不怎么来书房了,因为她知晓孔邑处理的事务可大可小,倘若哪天她进去,粗手笨脚扯坏了他折子,或是叨扰他办公的情绪,不管哪一件,都够她喝上一壶。

    说是不来,可趁着孔邑不在时,钟毓还是偷溜进来过几次。摸出一张白纸,用墨笔画个小人,小人儿一看就是个少年模样,不过额上长了两个牛角,模样凶神恶煞,一看就是在发脾气训斥人,十足的丑化。

    画好待墨迹干透,钟毓把纸张叠好塞在孔邑未看的折子里,抬着下巴轻哼,颇自是得意。

    这都是钟毓前几年和孔邑置气的把戏,每回她因错被孔邑责罚,不敢当面顶撞,就这样背后暗戳戳的反抗,以示自己不服。

    孔邑未曾把她这样孩子气的叫嚣放在眼里,看完画作,只是付之一笑,再喊来福顺,交待他几句话,福顺就腿脚麻利的去办。

    所以接着后面三天,钟毓屋子里的饭食未曾见到半点荤腥,看见桌面摆着的几盘素菜,呕得想吐。可没法不吃,钟毓夹起一块白豆腐,凑到嘴边却不吃,闭着眼,嘴里叽里咕噜说着话,因声音太小,听不太真切。

    倒把一旁的柳儿吓坏,以为小主子素疯了,赶紧凑耳去听,只听得钟毓喃喃着,

    “这不是豆腐,这是红烧肉,这不是豆腐,这是红烧肉。”

    最后实在没法,钟毓只得灰溜溜的去向孔邑认罚,说自己一时糊涂,不该以下犯上,对兄长不敬。

    孔邑知晓她最不爱抄书,可他偏偏挑生僻字最多的书籍让她抄写。那段时间,书房的氛围又开始活泛起来,全因钟毓又重新待在书房的缘故。

    她心气浮躁,常常抄着抄着就撂挑子不愿再继续,孔邑呵斥她,她就顶嘴。或是故意吵闹,想惹孔邑生气,叫他一发火,好把自个儿撵出去。

    什么法子都使出来,孔邑只漠视她,等她胡闹停下来,再悠悠开口,“不尊兄长,态度乖张,有失教养,再多抄十遍。”

    当年她抄写的书籍孔邑一直都有保存,就放在书架最上层。书籍里翻几页就会看见一大团墨迹,或是一朵小花,或是一只小雀,画得粗躁又难看。

    可孔邑每每看折子看到疲累时,都会把这些抄本拿出来过目片刻,每一页都能回忆出钟毓竖眉撅嘴,一脸不服气的样子,那样生灵活动,叫他再也不能忘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