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方沉默了一霎,然后放下手中的筷子。筷子与漆盘的表面相互轻轻叩击了一下。

    “这么说来,你以前和这个友人并没有闹过什么不愉快了……”他说,“因为你说起来的时候显得很怀念似的,口气可比刚刚谈起那个邻家的姑娘时温柔多了。”

    花叶噗地一声轻笑了出来。她用手轻轻掩着口,落下的宽袖之上眉眼弯弯;她回答道:“嘛,哪有完全没吵过架的友人呢?只是吵完就吵完了,并没有留下什么不好的回忆,也没有留下什么糟糕的心结……吧。”

    这句话听起来好像很平淡,却仿佛一瞬间叩开了土方高高竖起的心防,使得他突然很有了几分谈话的心情似的。他并没有改变姿态,微微歪着身躯,手按在盘起的膝盖上,坐姿里有几分豪迈之感。

    “是吗。”他玩味地随意应了一句,然后评价道:“……能有这么一个不会留下不快记忆的友人,大概也很难得吧——”

    花叶好像拧起了眉,露出一脸不解的神色,提问得十分自然。

    “土方先生没有这样的友人吗?难道……是什么可以称之为您的‘友人’的人,让您感到困扰了吗?”

    隔壁房间里传来琴师叮叮咚咚弹着三味线的琴音。烛火荧荧,在榻榻米上投下了他们两人的身影。土方盯着那两道几乎要在上半部分重合的黑色影子,好像终于下定决心似的说道:“……是有类似这样的人,真是让人头痛——”

    他慢悠悠地说着,仿佛朝着她抛出了诱人的香饵。可是她并不上钩,应接得滴水不漏。

    “哦。”她四平八稳地应道,脸上挂着对土方的智慧深信不疑的笑意。

    “但是土方先生可是站在京都的风口浪尖上仍然表现得十分出色的人物!”她将这种溢美之词说出来时的口吻是那么理所当然,就连土方也恍惚了一霎那,仿佛她真的算是自己的爱慕者,仰慕他仰慕到脑残的地步了一样——

    “别人不能把自己头痛的事处理得两全其美,可是土方先生一定可以的……”

    土方忍不住苦笑了一下。发自内心的那种。

    “说什么‘两全其美’……”他嘟哝着,伸出手去握住酒杯,指腹在酒杯的外壁上摩挲着。

    “才没有什么事都能处理得两全其美的人。”他用一种带着叹息似的语气说道。

    或许是因为喝了一些酒,又或许是因为山崎为他带来的消息足够让他满意——总之,这一刻的副长,仿佛终于放下了一点对她、对周围这世界的警戒之心,开始放松下来,开始想要说几句他在外面的街上、在新选组屯所里,都无法说出来的话。

    “有时候,我也会感到很困扰的。”他嘟嘟哝哝地说道。

    花叶没有作声。

    土方似乎也并不需要她再说些什么讨喜的话,就那么径自说了下去。

    “曾经觉得还不错的人,现在也变得愈来愈难懂了……”

    “假如不算是‘友人’的话该有多好……那样

    的话一旦他做出点什么危害到我们的事,我就可以……可以——”

    “当初是真心来投奔吗……一直以来都只把我们当做一个晋身之阶吗……现在又为什么表现得对我们的什么事都看不惯,要指手画脚,不按照他想的做就不行——”

    花叶依然寂静无声。室内只有土方愈来愈含混的抱怨声,混合着不远处其它房间里传来的三味线的琴声,在寂黑的夜里室内灯火明明灭灭,竟然有一丝繁盛处时而悲凉的矛盾意味。

    土方像是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喝了很多酒,仿佛有一点醉了似的。他将酒杯中的酒再度一饮而尽,然后当花叶安安静静地又替他斟酒的时候,闪电一般伸出左手,攫住了她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