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源冷眼看着她,将手中朱笔重重拍在案上,重重吐出几字:“假传圣旨,罪无可赦。”

    这一字一句仿佛重重敲击在沈陶陶心中,她的身子轻轻一颤,几乎支持不住,将要栽倒。

    若是她再殿前失仪,便无异于掐灭了最后一丝希望。

    沈陶陶忙咬牙,强撑着跪稳了,叩首道:“臣不敢,臣只是想……见他一面。”

    谢源似乎也有些意外,抬起眼来冷冷注视了她一阵,良久终于移开视线,对王公公道:“带她去。”

    “是。”王公公忙应了一声,取了令牌,对沈陶陶道:“你随我来。”

    沈陶陶眸中升起一缕亮色,忙叩首谢过,匆匆随着王公公行出了太极殿。

    两人一前一后地步下玉阶,一个跪在九龙道上的人影,亦在眼前慢慢地放大。

    那是辅国公,他远远地跪在道旁,背影佝偻,须发半白,全没了往日里流连花丛的恣意风流,尽显老态。他已跪了许久,连膝盖都有些打颤,但手中却仍旧高高拖着一个木盘,里头不知道装着什么东西,在日色上折出斑斓的金属色泽。

    王公公看了一眼,低声道:“瞧见没,辅国公都在这儿跪上一个时辰了,都没能面圣。如今圣上肯让你去天牢见世子,已是天恩浩荡,你就别想着旁的什么了。免得害人害己。”

    “是,多谢公公提点。”沈陶陶低下眉眼,轻应了一声。

    见她如此,王公公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只带着她往僻静处走了一阵,终于行至宫中天牢。

    王公公将带来的令牌交与守门的亲卫,那两人细细核对了一阵,终于略一拱手,亲自带着二人进去。

    天牢中四面皆是厚重的石墙,透不进半点光线,全凭着每隔五步一盏的油灯,堪堪照亮足下的地面。

    他们甫一进去,牢中顿时骚动起来,喊冤的,谩骂的,甚至是出言轻薄的,起此彼伏地混在一处,如鬼魅夜哭,令人心惊。

    而铁栏之中,更是伸出无数双枯瘦的手来,甚至有几双,几乎要挨上沈陶陶的裙裾。

    沈陶陶赶紧拾起裙裾,往中间立了一立,小心地离旁侧的牢房远上一些。

    昏暗的光线下,她的目光颤抖着在牢房中那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上划过,竭力分辨着他们的模糊的面容。

    令她庆幸而又心惊的是,她始终未从那些脏污的人脸里寻到宋珽的。

    一直走到天牢尽头,两名亲卫又领着他们进了一道数人看守的铁门,铁门后是一道向下的阶梯。

    四人拾级而下,待行至阶梯尽头,沈陶陶抬目望去,终于望见了天牢中的宋珽。

    半月不见,宋珽似乎憔悴了许多,昏黄的灯辉下侧影轻减,玉冠不知落在了何处,一头墨发未束,披散在肩上,映得本就冷白的肤色愈发苍白如纸。

    身上的袍服亦有些脏污了,月白色的料子上染着一团又一团拂不去的深灰色污渍,素日里疏离冷淡,如高岭之花不可攀折之人,此刻看着,却是说不出的狼狈潦倒。

    “宋——”沈陶陶想开口唤一声他的名字,但见他如此情形,是觉得胸口说不出口的滞闷,连带着嗓音也哽咽至无声。

    宋珽听见响动,微侧过身来。倏然看见沈陶陶时,剔羽般的眉轻轻一抬,那双素日里冷淡的眸子,化雪般缓缓漫上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