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垂落,湖水澄碧,银月在灯影惶惶的湖中碎成瓷片,波光粼粼的涟漪在人眼底颤颤地晃荡,挂着红灯笼的船舫在流水迟滞的听雪湖上撞坏了湖光塔影。

    这船尾站着罗飞宇,他划动着木桨,侧耳倾听带着醉意的话就着凉风在湖面散开。

    “风歌,你一笑飞花,花开花落朝夕间快的很!但你这笑便是不蒙尘的明珠,可比那花要长久的多。”

    “哪有这么夸张?师妹别听师父醉酒胡言,师父最会瞎说了。”忽然,程雪尘将头一转,可怜巴巴地道,“师父!我也想要夸奖。”

    “你丑,为师拒绝!”舒叙音腰脊直挺,握着短玉笛敲击手心,眼神朦胧,很明显醉的不清,他突然轻唱道,“浮华路啊是非多,酣酒避世,花灯听雪夜夜笙歌,就问人生能几何……”

    罗飞宇接过话,幽怨十足地道:“我有一瓢酒,可以慰风尘[1],何故立于此,还待醒酒人。”这意思就是想饮酒,但被迫没法喝。

    莫折风歌想笑,又道:“三位大爷!这一唱一和一搭腔也是够了!”

    缠着红色丝绦的惊鹄鬓在霭霭暮色下摇晃,莫折风歌饮酒不行,醉的倒快。

    这会儿,她早已晕头转向不辩东西,她指着花灯飘游的湖面,面带三分魅色,眯着眼睛,脚踩小几,一副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的模样。

    莫折风歌心里是一股满足感充斥全身,舒畅的很。少女,想好好记着听雪湖的花灯,纵使前尘旧梦如梦幻月也不会忘记。

    她摇摇晃晃在船舫边沿,因醉酒而酡红的双颊尽是粉黛,她转着熨帖全身如枫似火的长裙,眯着眼睛赏尽无边夜色。

    不知怎么,心中一疼,就向前倒去,扑通一声,坠入深寒彻骨的听雪湖。

    倒灌入口鼻的湖水,咸涩而又冰凉,灌饱了她的胸腹,黛绿而又浩瀚的湖水将她身体桎梏,一动不动。

    随之而来的痛,从脚尖蔓延至头皮,酥麻的让人手脚发软。

    眼前突然变成了焦黑翻滚的黑烟,诡异血腥充斥全身,打扮精致的贵妇一张脸被烧的面目全非,狰狞可怖,她歇斯底里掐住她的手。

    “女儿,快跑!回天琼云宫找你师父!避世避世!莫折遭此一劫,是命啊!”

    “不要带着恨了!你斗不过他们!你斗不过皇族!斗不过天命!”

    “风歌,快逃!永远不要回来!永远不要回来!永远不要!永远……”

    贵妇拉着她,踩着血流成河到处死尸的断垣山庄,逃到山庄后门,凌厉刀刃插进冰凉的身体,贵妇用最后一口气,把她推出去,关上门。

    她听到凄厉悲惨的哀叫,她拼命地跑,拼命地躲,她想活,她要活!她从未想过这么渴望一个机会,她想要生,她不想死!

    不久后,身后亮起照彻长夜的火把,簌簌的脚步声,几乎贴身追赶。

    她逃过一片草野,还没缓口气,身后就响起凌乱的马蹄声,她被疯狂追赶,一路踉跄,磕磕绊绊跑到一处断崖。

    追过来的兵马将她逼至深渊裂口,扇动翅膀的飞蛾在鸿亮的火把旁围转,最终飞蛾扑火,泯灭成尘。

    追过来的马匹,巨大的像是蛰伏于黑夜的野兽,有人踩着一个黑衣人的脊背,高贵而优雅的下马。

    他脚踩黑色探雾靴,着红黑相交的腾云蟒袍,外罩黑色锦绣披风,头束三瓣莲花尾缀流苏的玉冠,远远望去,长身玉立矜骄贵气,火焰腾腾照亮那张鬼斧神工的脸,额角上方挑出的长头贴着刀裁的眉眼翻风飘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