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菜了也一点不慌,不着紧,无论刘老爹和刘达娘苦口婆心劝说多少遍,他都自始至终不改,像是全然浑不在意。

    原先刘家吃饭还只有前一条规矩,后来没了法子,俩老才只得默默补上了后一条,总不能眼见着好不容易生下的小儿子在自家饭桌上都挨不上两口荤腥吧?

    总而言之,老俩口那会儿对小儿子这性子是耿耿于怀了好久却一点儿扭不过来,最后干脆就给他起了“静儿”这样格外“出众”的小名。

    可惜刘达那会儿年纪小,又吃了没文化的亏,被大人们一哄,只知道自己的名字在一众玩伴里是一骑绝尘的特别,又符合他身上的各种“美好品质”,跟寻常那些“小顺”“大志”“田子”“阿根”等妖艳贱货都不一样,便没怎么多反抗就接受了。

    其实也不是没人提说他的名儿像女娃。

    可他往往都以拳脚回应了那些多事之人的各种羡慕嫉妒恨。

    后来被揍得多了,人家真也懒得说他了,嘲笑的被揍怕了,好心的被揍气了。

    再后来,刘达年岁渐渐大了后,老俩口也怕自己取名的意图被暴露,未免儿子到时候因为这事闹气,便慎重地重新取了“刘达”这个大名,“静儿”这两字渐渐就喊得少了,只偶尔在家里亲近时叫叫,在外头更是再也不提。

    刘达为此还闹过一阵子,十分不理解为啥别人的小名能跟大名用一个字,自己却非得要不一样,弄得麻烦死了。

    老俩口只得硬着头皮解释村里的“狗蛋”不叫狗蛋,“粪包”其实叫甜糕,还掰扯了一大通用了“达”字以后走上人生巅峰的美好生活前景,才把人勉强哄到同意。

    然后再等刘达渐渐在县城里混得深入了,结识的有文化的人多了,才明白自家爹娘到底给自己挖了个什么样的坑。

    可这么多年的自我洗脑下来,效果自然是非常显著的。

    就算知道了“静”字的真实含义,他也生不出多少气来了,因为在他心里,对“静儿”这名字,其实还真是有点喜欢的了。

    反正外头的人现在都只知道他叫刘达,不碍大事。

    于是,刘家老俩口对小儿子小时的别扭报复好险就这么在刘达长大后安稳地避了过去。

    话扯得有些远了,但这也证明刘家一大家子的关系不是一开始就这般糟糕的,他们也共有不少温馨美好的回忆。

    “玉海要来你尽管只让他来,别管外头那些个多嘴舌的瞎说。咱家别的没有,给他寻处地方歇个脚还是成的。玉海这娃子头先你进门时还不过成日闹着要糖吃呢,这一晃竟就长大能做工,自己都能挣糖吃了,不错不错!知事又懂礼,比——”听了三个儿媳的话,此时的刘老爹也不管自己的话是不是前后矛盾、逻辑蛮横,话匣子一打开,就渐渐又有些收不住了。

    眼见着老头子也要惯性把刘达拉出来作比,刘达娘好不容易挽回了点儿子的好感,咋可能又眼睁睁功亏一篑呢,赶紧又把话头接过来,恨不能把解玉海夸出朵花来:“可不是?玉海是个好娃子。你们白日都不在家,他下午都来得早,只要在院里见着我忙什么力气活,总会上前来帮把手。说来,这工静儿也不过是顺带着喊了他一块去,哪家不是亲帮亲的呢,也不值得特地拿出来说道什么。可这娃子愣是让我非要留下这肉,还直说自己没本事,这回拿少了,心眼子实得跟什么似的。唉,这么好的娃子,瞧着年纪也要到了,赶明儿我可得好好给他留意个好姑娘,可不能给那些个尖酸小气的带坏了去。”

    刘老爹瞥一眼心不跳气不喘,更一点儿没脸红的老妻,心说,你前头几天夜里可不是这么说的。

    是谁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直言三儿有了媳妇忘了娘,胳膊肘只会往外拐。自己娘舅家的兄弟那么些,哪个不等着一份好工,那臭小子倒好,有了活计也不跟家里打个商量,通声气,直接就让解玉兰回去喊了自家小舅子来。

    真是一点儿没把他们这俩老的放眼里了。

    这么多年追着喂到碗里的饭菜都是白瞎喂了狗。

    刘达娘是连着几天都直喊着气得心肝疼,刘老爹想睡她都闹得让人没法睡。

    “是个顶知事的。你啊,即便拒不了他的东西,也该留人在家里吃这顿饭的。就这么让人回去了,亲家那头咱都没脸。”

    刘老爹也装模作样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