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到离g0ng前,李韫不忘拜别唐粹娘。

    雨雪纷飞,天寒地滑,皇城白茫茫一片,满目萧瑟状,连梅花也见不着,冰封的河道完全可以供人缓步而过。

    头戴藕sE银鸟纹斗笠的李韫匆匆进屋,映入眼帘的是唐粹娘背对她躺卧在湘妃竹制软榻上。尤其正月冬天,一时不舍得下榻也正常。

    她怎会忘记唐粹娘如何得到那张榻,对方巴不得把「云安皇后赐」这五字跟镶金似的镶上去,自是天天都用,甚至经常和她们这些年轻g0ngnV炫耀,勉励她们努力向上。

    如今,榻上铺着一层羊毛毯子。唐粹娘在闭目养神,拢手炉於怀内,迟迟没有转动身子。看着睡得正酣,弄得她不敢再有半分声响。本想放东西在矮圆几上,就悄然离开,未料对方这时转身,呢喃夹杂睡意。

    「都要去伺候昭仪娘娘了,説不定哪天入了衍国夫人的眼,给风州贺楼氏子弟当侧室,一夜飞h腾达,还有什麽做不到的?还见我这老婆子作甚,我不过是等Si的老人罢了......活了几十年,真想有朝一日去海上大赚特赚。可惜这笨腿笨眼,能熬过Sh气真是天公作美,脑子也越来越不中用......没准哪天把你也忘咯——」

    李韫没有犹豫,诚恳地打断正在呢喃每天一样的话的唐粹娘,将她还没讲完的丧气之言全数吞回心里,不由她继续妄自菲薄,把原本还在半睡半醒的她彻底弄醒了,最後只能没好气的把手炉撂到一旁,李韫欣喜地把礼物塞到她怀里。

    「小的都是跟您学习,才能走到今天。小的没有忘记你的抚育之恩,时时刻刻记得您的教诲。只是,离g0ng和都城也有距离,莫要说皇g0ng。今日一别,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特此前来见见您再走。」

    听着李韫这番话,里面既有吹捧她的内容,也稍微透露担忧。见到自己从小拉扯到大的g0ngnV即将要打理离g0ng,又远离权力中心,佳节时也不能互相见面,唐粹娘心里何曾是滋味。

    况且,她不是不知道离g0ng的主人脾X如何,这下更不能让李韫胡思乱想。

    「呸,老娘老了,可还活得好好的,每月还有几天出g0ng走动……傻孩子,总有再见的时候——説不定快得很!」

    唐粹娘握住李韫的手,往她耳边轻声道出最後一句,闻其语气x有成竹,甚至带有一丝愉悦,可这句话并没有令她的心定下来,她仍然看不清前路如何,这可能是她二十年g0ngnV生涯里最举棋不定的时候,但愿只有这一个时候。

    实际上,孰真孰假并非最重要。

    哪怕唐粹娘在g0ng里有多少情报,她不可能得到所有的情报。

    计划总有不可考量的变数,没有人能预测未来。哪怕天王老子,终须面对王朝更迭。

    当然,李韫要是这麽説,在g0ng里根本活不到二十多年。

    若真有东西能预言,能趋吉避凶,化g戈爲玉帛,西北也不可能有数年战争,战火甚至蔓延到北方,这些事无人不知,合g0ng上下知而不语,皇g0ng预算和人手越来越少,她已经有一段时间看不到说g0ng外战事的人。

    许是听不到答覆,唐粹娘不再耳语,而是与她脸对脸,故作认真,打量她的眉眼,见她的眉头微皱,便用双指抵在她的两条眉毛上,使她猝不及防做出几个表情:从不安到惊恐再骤变平和,唐粹娘的双指才缓缓离开她的眉毛,脸上的严肃被莞尔取代。

    「无论如何,她是君。」

    即便贺楼令哪天不高兴要杀她?她还要俯首称臣吗?

    对方的家族掌控一切,李韫和即将在老虎旁边伺候没有分别,掐Si蝼蚁般的她谈何困难?

    纵使被几个太监抓住手脚拖进小黑屋里跪下、仰头听贺楼令的叔母衍国夫人百般「拜托」,说相信她安分守己才找她,对方离开前随手往地下扔一个装满金叶子的锦囊,要她必须稳住贺楼令,便扬长离开。

    可是,谁能稳住李韫呢?

    谁能真正消除她两只手腕上的浅浅红印呢?

    大概无人在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