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峰不知道叶安安来过,他一个人对抗整个张氏家族已经太久,岛上派出所里挂上了他的大名,别说他没报过警,即便真报了,警察也不会同情他一个负心人。

    张家叔伯没再动过手,但是推推搡搡在所难免,郑峰身上时常带伤,上了岁数的男人阴毒起来,比女人犹过之无不及,专往腰上招呼,郑峰偶尔连走路都要弯着背,就是因为伤了腰椎。

    他不知道这事儿什么时候是个尽头,他从前还对张莹有过一丝丝的愧疚和怜悯,甚至还掺杂些心疼,可是张莹日复一日地夹缠不清加上胡言乱语,渐渐让他心生倦怠,只想快快了解这件事情。

    可惜天不从人愿,做错的事,往往代价势如海啸,眼前的张莹眼神痴痴望向他,他如遭黄蜂尾刺,避之唯恐不及。

    张莹哪肯放过他,忍耐了许久,终于再忍受不住,两手一张,扑进他怀中,将脑袋藏在他肩膀处,声声喊他“峰哥”。

    “峰哥,我们不分手好吗?我做错的事情我全都改,那个叶安安有什么好得?你就是图一时新鲜,要不这样,我同意你们交往,但是你必须承认我才是你正牌女友,你跟叶安安上床都可以,只要你不跟我分手。”

    郑峰实在听不下去,开口呵斥,“张莹,你在胡说什么?你自己用用脑子好好想想,这是正常人的恋爱状态吗?张莹,你何苦恋着我这个人渣不放呢?你长得漂亮,又考上了大学,那个城市里优秀的好男人成千上万,哪里是我一个海岛渔民能比得上得?你好好把大学念完,你前途光明,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张莹抱着郑峰的胳膊不肯放手,翻来覆去就是几句话,“峰哥,我爱你,峰哥,我不能没有你,峰哥,我不介意你跟叶安安的事,只要不分手。”

    后来张莹的二伯实在看不下去,把张莹从郑峰的怀里扯回来,声音都有些发厉,“我们张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不怕丢人的女仔?你出门时有没有吃药?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我们这次来,是跟郑峰谈你的精神损失赔偿,才说了几句,你又哭又闹求复合的,我们几个叔伯的老脸都让你丢尽了。”

    张莹一双小鹿般懵懂的大眼睛,有一瞬甚至让人误认为她才三四岁的年纪,她看看这个,又去看看那个,语气里全是不可置信,“谁说我要分手了?二伯,五叔,我不分手得,我跟郑峰感情很好,不会分手得,郑峰他就是被叶安安那个狐狸精迷住了,你们快来帮我劝劝他呀。”

    张莹二伯再听不下去,走去门口那棵银杏树下蹲着抽烟,他年轻时候去过大城市做过包工头,深知男人的劣根性。

    别说张莹正正常常的时候,郑峰都已经决定了放手,眼前张莹这副痴痴傻傻神经兮兮恨不得跪舔郑峰的模样,谁看了都会生厌。

    张莹二伯想走的话挂在嘴边几次没说出口,想起张莹父亲的托付,张莹父母不好出面,毕竟是差点成为女婿的晚辈,出面就是丢人,所以只能拜托了他来解决,他以为年轻人的感□□,大不了闹一闹总能有个了断,谁知道这个堂侄女认死理,咬住了不撒嘴,实在棘手。

    张莹二伯抽完手上这根烟,把烟屁股在地上捻灭,拍拍身上的烟灰站起来,重新走到二人中间,“这样吧,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们做长辈得,看不懂也管不了,明天是农历十五,祠堂要祭拜先祖,族长会来,等祭拜完了,我带你们去见族长,我人微言轻,族长的话你们总能听进去,让族长给你们裁定个办法,何去何从,你们明天听族长怎么说。”

    ………………

    郑峰洗完澡已经是后半夜,一身的倦意,腰侧和颈部隐隐作痛,他单手按压太阳穴,在床头找到手机,给叶安安发微信。

    郑峰已经换掉了跟张莹的情头,新头像是鸭僚岛的大海,几只海鸥在空中飞翔。

    叶安安入狱那段时间,郑峰没心情做任何事,时常在海滩上一坐就是一整夜,一整包香烟抽尽,看目之尽头的海岸线一点点亮起来,最后一轮红日越出海平线,金黄色的阳光照亮万物,海鸥展翅高飞,漂亮的身躯映在光晕里,郑峰在这般造物主赐予的美景里,才能稍稍得些放松,后来他便拍下那一刻,做成了微信头像。

    他给“大红唇”发去微信消息,“今天有点棘手的事情,才处理完,时间不早了,就不过来了,你早点休息,晚安。”

    “大红唇”迟迟不回,郑峰盯着聊天界面,连“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也无,他等得心焦,又担心叶安安生气,终是拨了电话过去。

    那边半天才有人接起,郑峰以为叶安安睡了,可那声“喂”声音清楚,并无睡意。

    郑峰隐隐有些恼意,应付张家人已经让他精疲力尽,叶安安突然地不冷不热,更是让他烦躁难安。

    两人在电话两端安静,突如其来地沉默无处安放,彼此能听到对方微弱的呼吸声,却都倔强着不肯开口。

    郑峰用肩膀夹着手机,去厨房找了罐米酒,是他小姨前两天拿来得,他没钱买酒,来瘾了就灌两口,不过今天不是来瘾了,是来火了。

    一整罐米酒倒进肚子里,他没吃晚饭,没人做,天天有一顿没一顿得,胃里早就火烧火燎地痛,米酒再浇下去,更是烧心,不过气倒是撒了一半,终于在电话里低低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