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如此谆谆教导自己,凌啸更觉不忍,欲待掩饰某些骇人听闻的案情,可康熙本就是个心思细腻伶俐之人,迟早有一日会知道真相,所以,长痛不如短痛!一阵犹豫后,凌啸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儿臣谢皇阿玛教诲。。。。案情,还是自蔷妃入宫说起吧。蔷妃,是雅格布多方照顾上下打点,这才使得她有机会能为阿玛您临幸,其身边的使唤下人,也都是雅格布经过多道周折而为她调来的。。。。。。”

    “呔!”康熙听了个开头便火了,一脚踹得身旁的木桩左右摇晃,也不知道是脚痛还是心痛,康熙微微颤抖了身子,“连朕的选秀都有人预设手脚?好胆!”

    凌啸明知道他会盛怒,却哪里敢容许他纠缠其上气伤了身体,连忙奏报下去,“可能是雅格布和蔷妃的终极目标不太相同,两人一个不服遥控,一个指令不畅,很快就反目了。但毕竟二者的策划入宫之事,都是只死不活的大罪,所以,双方都是忌惮对方鱼死网破,这才互相提防了几个月相安无事。不过,有一个能经常出入宫廷的有心人,却看出了这一门道,便以此要挟于蔷妃及其身边的奴婢,犯下了这滔天的泄密罪行~~~这人便是毓庆宫詹事府大人申信望!”

    申信望?康熙果然被诡异的案情所吸引,转移了注意力,怒气稍抑地好奇道,“申信望因为提倡文统监视而被士林憎恶的人物,他怎么可能泄你的密,给那些士大夫通报你要改革科举的信息?再说了,他一个屁点大的四品闲差,萤火虫一样的前程,焉能探知如此之隐讳的秘密?焉会有人给他卖命,甚至宁肯自杀也不不出卖他?”

    凌啸两手一摊,甚是苦涩地说道,“皇阿玛,是蔷妃前日明知无幸,隐语暗示儿臣,儿臣方才怀疑到一直随二阿哥办案的申信望身上的,昨日在他家后院起获到了失踪太监的尸体,一直审问到了深夜,方才得了他的交待。。。。。申信望的官的确不大,也因提倡文统监视而得罪了大批的官员,加上老主子二阿哥被废储君位,一年来沦落为官场人尽可妻的角色,但就是这个悲惨处境,让他得知了蔷妃入宫的隐秘!”

    康熙大讶,“不会吧,人尽可欺便能消息灵通?”

    “唉,是人尽可妻,妻子的妻!”凌啸苦笑一声,“申信望长得一表堂堂,颜貌俊美,既没有了依仗后台,又招了百官们的嫉恨,加上绝然不同于小小娈童的官员之身,是馋得京城龙阳君一族直流口水的人物,有些名堂的达官勋贵就来威逼欺负他。雅格布就是得逞了的一位,可惜某次大爽之后酒后失言,被申信望得知了这一按说不该传六耳的隐秘。。。。。后来的那个粉钻玫瑰是信物的谣言,便是他申信望炮制出来的呢。”

    康熙傻了,胃部翻腾想吐之间,也为自己所领导下的官场中出现了“一代绝色缙绅男伶”,而哭笑不得。

    却听凌啸继续禀报道,“说到他的动机,有两个,一曰恨,二曰抱负!他虽人尽可妻,却还是深以为耻辱的,同时他也是有抱负的人,既然官场上都不喜欢他,已然绝了从吏部晋升的机会,便唯有打定注意,只能一门心思从老本行上寻找富贵机会了。。。。。不制造士林和皇上的尖锐对立,他便无法让皇上您采纳他那文统监视等文字狱之建议,那他就永无出头之日,不仅无法飞黄腾达,无法找强暴他的雅格布等人报仇雪恨,而且只能终其一生当人家的玩物,直到我见犹怜变成了年老色衰,他方才有可能终结这种耻辱的厄运!”

    康熙烦了,“说意思就行了,不要用‘年老色衰’这些词形容好不好,还你见犹怜?你怜这种玩意?。。。。怪恶心的!”

    “喳。皇阿玛,据申信望交待,他虽有上述的动机,却没有这种本事和能量,更没有这种瞄准儿臣密报做文章的见识,但他终究是龙阳君们的宠儿,有些沟沟渠渠的消息,比您的侦知处还要灵通。屡屡被某些大人们招入帷幕之际,申信望得知了士林对儿臣出洋归来后多半变法的普遍担忧,也得知了文坛领袖王渔洋大人暗中组织了商讨对策的‘圣道诗会’。他便联系了王大人在刑部尚书任上曾惩治过的一些死怨仇家,绑架熊家仅剩两名幼男为质,内则逼迫蔷妃获取抄件,外则于王渔洋诗会外广为散布抄件,以嫁祸正好有意期望朝廷闻听关于科举改革民声的王渔洋等士林之人!”

    康熙懵了,这哪里是在听案情汇报,分明是在听曲折诡异的小说嘛!但下面的事情,让康熙更加叹为听止。

    凌啸也是一副叹为讲止的神情,“而他申信望自己,则紧随刑部查案的二阿哥左右,随时掌握到一系列的案情进展,该灭口就灭口,该抛出些怀有死志的同党来迷惑二阿哥!但是,士林见到密报抄件后的那种燎原情势,大大增长了他的信心,尤其是看到自己最大仇人雅格布的主子八阿哥,被群龙无主的士大夫们围追堵截,要其出来挑头的时候,申信望的野心就越来越大了,妄想毕其功于一役,不仅要达成皇上您和士林对立,让他有机会主掌文字狱事务,而且还想乘机将雅格布和后台八阿哥整入死地~~嘿嘿,这一次的贪心,导致了他的覆灭!”

    康熙呆了,一把抄起藤几上的奶子杯,分一杯给凌啸,“哦,他又是如何整雅格布的?”

    唇干舌燥的凌啸一饮而尽,谢了康熙所赐便接着说道,“申信望用熊家人质,逼迫蔷妃亲手写了关于雅格布送她入宫的书证,给雅格布送去了一份匿名的,当雅格布得到的时候,看到其中甚至夸大到八阿哥指示蔷妃暗中弑君的这份书证,那还不吓得是六神无主啊?于是乎,雅格布这才不得不按照指示,在邬思道劝说八阿哥的当晚,用些八阿哥自己的揽财账目秘事,逼得八阿哥公开表态站在百官一边,反对科举改革了!”

    康熙顾不得生老八那些喔龊事情的气,不解地追问,“这怎么就导致了申信望的覆灭呢?”

    “人为刀俎,雅格布却也不是鱼肉。”凌啸感叹了一句,“雅格布或许什么好处都没有,但有一点却是十分忠主。他一见自己和八阿哥被人下了套,虽然不知道匿名破的渴望,他只得通过勾连刑部坐牢受审的官员,要他们指证是宫中的太监半夜投书庭院的,希望将二阿哥的查案目光引领到正确的方向上去,这才让蔷妃的嫌疑显现出来,最终,蔷妃见自己已经死路一条了,恐怕申信望都不太可能放过她熊家的血脉,这才用‘营救熊家两侄儿’来暗示儿臣啊!”

    康熙还有疑惑,“那。。。那么多的挑拨呢,难道也是申信望做的?”

    “皇阿玛真是洞若观火,一下子就问到了诡秘迷雾的点子上了!”

    凌啸不放过每一个拍马屁的机会,当即伸出大拇指对康熙一竖,“唉,天地会的一些文人如黄百家等人,出于害怕皇上和儿臣超越了的考虑,出于天下大乱方利于朱三太子卷土重来的目的,一看到京师闹腾得热火朝天,也赶来凑一份子,池姗姗、告御状、害曹寅三件事就是他们干的,造成了我们一下子陷入迷雾,还以为是同一拨人干的局面之中去了呢!而这时候的申信望,眼见着李绂御花园‘弹劾’,加上皇阿玛您通过蒙古造反事,成功转移了士林反科举改革的劲头,也觉得该再添一把火,燃烧皇阿玛和儿臣对士林的怒火,一见天地会出了手,哪里忍得住技痒,所以,穿插其中搞了‘风波亭’和‘粉钻玫瑰信物’的挑拨~~~~~而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邬思道先生早已经分析出来了,玫瑰信物谣言的炮制者,深通正常男人对龙阳事深觉恶心,定当是一个地位不高,万万不喜欢当娈童,却可能正受着当娈童威胁的人呢!所以,当儿臣无意间问了雅格布一句,他认识与否被娈之官员时候,雅格布第一个就把申信望给道出来了。。。。。看来,这也是他最倒霉的地方,谁叫他尾大不掉的呢!”

    至此,康熙才算是了解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上前揽了凌啸的肩膀,轻轻帮他揉捏了挨了一拳的地方,凝视一下眼角隐隐有血丝浮现的女婿,泛着心疼味道地顿足而叹,“策源奸人、士林首领、反贼文胆、阿哥门人、当朝皇妃、死犯余党,几拨人粉墨而饰,你方唱罢我登场,搅得整件事如鬼似魅,你解说给朕听,说都要说了这么老半天,可见,你审得是何等的艰难!辛苦了,啸儿。”

    凌啸虽明知道康熙的抚慰是源于皇帝的习惯,仍然止不住心头一热,递上一大摞的卷宗、口供和证言之类的,完成最后一步奏报工作,“皇阿玛,您的事就是儿臣的事!这是此案中共计八十余位的主、从、涉案犯的口供和证据汇总,请皇阿玛御览,儿臣听候您如何结案的指示。”

    康熙一把夺过这一箩的卷宗,却哪里有时间去想如何结案,现在的他才想起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满脸急迫地在纸堆中寻找着什么,久寻不到的时候,猛然朝凌啸一伸手,努声喝道,“拿来!”

    对视着康熙那微麻子中瞪得老大的眼珠,凌啸很快就败下阵来,怏怏地自怀中掏出蔷妃手书,申信望用来要挟雅格布的那份“书证”,喃喃道,“皇上,这上面所写的,多半是申信望夸大其词的危言耸听之言,未经证实的!而且,雅格布送蔷妃入宫,八阿哥和九阿哥知不知情还不得而知,而他们两皇子,是否想要乘儿臣和老十三老十四出国的时机,通过蔷妃谋害您来谋取皇位,也多半是不成立的。要不然,熊家的两个幼男,就该是被雅格布捏为人质,而不是申信望了。。。。。您千万不可较真啊!”

    但康熙却还就真的较了真,看完这“书证”后,目瞪口呆地望着凌啸,大惑不解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