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不知何时停了,段伍也不知道自己何时醒转的。看着怀中已经发臭的尸体,段伍再次哭昏过去。在哭昏前,他嘴里一直都在不停地喊着:“家”。

    这次段伍昏迷的时间不长,当他再次醒转的时候,已经不知是第几个黑夜了,也不知是什么样的一个时辰了。

    躺在地上,段伍呆呆地看着夜空。突然,他坐了起来。自言自语地说到:“妈、凤凤、石头、贾叔贾婶我们回家。你们说过,我安顿好了就带你们去新家的。新家有了,你们看。”

    段伍从怀中取出褶皱不堪的地契与房契,指着上面的名字。说到:“你们看,这上面是我的名字,我们有新房子了,我们有新家了。”

    将地契房契揣到口袋里,段伍环顾四周,好像在找着什么。

    在不远处的田间地埂中,有一驾牛车。牛已经没了,车却还在。

    摇摇晃晃地走近牛车,双手握住牛车的把手,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将牛车从泥泞的田地里拽出来。

    抱起儿子的尸体,小心翼翼地放到牛车的木板上。轻抚着儿子腐烂的脸庞,段伍仿佛看到了儿子的笑容。

    可爱的小石头好像在说:“爹,我们要搬家了,新房子大吗?周围是不是有很多小朋友呀?”

    段伍用满是淤泥的衣袖,抹了一下眼中的泪水。回答着:“新房子大,有很多小朋友。到城里了,你就可以上学了。就不会像爸爸一样,总是挨欺负了。”

    转头看着妻子的尸体,段伍将她抱在怀中。这个姿势,是他们结婚的时候,抱她出花轿的姿势。

    满是红妆的贾凤凤,羞涩地看着段伍。说到:“伍哥,这是要去新房子吗?你真棒,有你就有家。”

    安置好妻子和孩子,段伍在这片废墟中找寻着。一个玉簪出现在段伍的视野中,段伍记得他小的时候还问:“妈,你这个玉簪真好看,是谁送给你的?”。

    母亲看着玉簪有些出神,过了好一会,母亲才说:“这是你爸爸送给我定情信物,好看吧?”。

    当时的段伍没有回答,而现在段伍抱着妈妈的尸体,一边流着眼泪,一边说着:“好看,真好看,爸爸一定很爱你。”

    一个跛脚的男人,总是提着刀吓唬他。而一个美丽的女人总是说:“好东西都给你吃了,等小伍子长大了,可都得还给我。”

    一个男孩吃着女人递过来的饼子,傻傻地笑着。

    一晃十几年过去了,当初的男孩现在变成了一个狼狈的男人。男人双手握着车把,车上载着五具烧焦发臭的尸体。

    男人双手用力,挺直背脊。大声喊着:“妈、凤凤、石头、贾叔、贾婶儿,咱们回家了。儿子在城里买了大房子,以后咱们一家人就过好日了。”

    男人拉着牛车,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速度很缓慢,仿佛男人的每一步都像是钉在地上一样。一百米、二百米、一里、两里、三里……

    这个男人好像机器一样,不知疲惫。右手小指处,愈合的伤口已经迸裂。鲜血流出,一滴滴地落在地面上。若不细看,还以为是这个男人流出的汗水。

    哪还有什么汗水了,所有的水液,全都在那晚的哭泣中流干了。如今流出的每一滴,都是这个男人的血汗。

    从日出到日落,周围有没有人围观,有没有人看到,段伍丝毫没有注意。他心中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带着所有人,回家。

    啪的一声,墨玉城北,杨柳巷甲三号的门锁被打开。一个脸色苍白,浑身泥泞,并散发恶臭的男人,推开了门。随后一个牛车被男人拽进了院子,而在牛车上,是五具被烧得焦黑的尸体。

    关好房门,顶上门杠。段伍用微弱地声音说着:“妈、凤凤、石头、贾叔、贾婶儿,咱们到家了,我一会就放你们下来。等你们都睡熟了,我就去陪你们,我们好好团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