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五,中元节。

    盛京城连续几日阴雨绵绵,傍晚初晴,一轮斜阳直铺江面,衬的江水波光粼粼,多日阴霾一扫而光。

    夏天昼长,又是祭祀先祖的重要日子,融江边上三五成群聚了些烧纸的百姓,烟雾缭绕混着喃喃人声,一派市井气息。

    翠珠丫头今年不过十三,看着俏皮不谙事儿,敬祖尽孝却十分认真,动作比旁边上年纪的老妈子还老练些。

    只听她一边烧纸钱一边念叨:“老爷夫人,是我翠珠,替五姑娘表少爷尽孝来了。金银元宝,肉脯果品你们好好享用,在那头保佑大家日子好过些……”

    “表少爷又犯病了,五姑娘照顾着实在出不了门,你们莫要责怪……侯府还是那样,一群狗仗人势的坏东西……”

    融江连接遂河,江水静谧无声,自北向南途径北梁十二州蜿蜒入海。每逢中元,都有百姓到融江边上烧纸钱放水灯。

    当然,也不是家家户户都这么做。只有家中亲眷客死异乡的门户,中元才到此地遥寄相思。

    比如翠珠,她是替南安侯府五姑娘来的。

    不消一刻钟的功夫,翠珠烧光带来的纸锭,又向河中放了两盏橘色水灯,看着飘远了才起身捋平裙角原路返回。

    路上,百姓们正七嘴八舌地议论一件事:

    “听说了吗?太后下旨给太子指派了婚事,半月之内,必须完婚。”

    “什么?太子殿下都死八年了,这……这怎么成婚?”

    “还能怎么,无非是找个清白姑娘守寡。这馊主意肯定是钦天监那帮老头出的,整天琢磨神叨叨的事儿,不知哪家姑娘触霉头赔进去一生。”

    “郭秀才慎言!太子殿下虽夭折于十岁,但八年了储君之位迟迟未立,可见殿下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再说守寡怎么了,能为皇家守寡那是天大的福分,下半辈子锦衣玉食守金山抱银山不好吗?”

    “荒唐!荒唐至极……”

    ……

    翠珠在宝顺合门口停下,买些表少爷平日爱吃的小零嘴。她七七八八听了不少闲言碎语,边付钱边感叹:也不知谁家姑娘这么命苦……嫁给死人……守一辈子寡……

    想想都好可怕。

    南安侯府西江院,季软手摇蒲扇,孤零零的坐在药炉前发呆。

    院中有颗刺槐,枝繁叶茂如荫如盖,长得比侯府院墙还高出几尺。天气晴朗时她经常和弟弟季修坐在院中,抬头仰望高高的树梢。

    好似目光越过树梢,就能望见高墙之外的绿窗朱户,万千灯火。对于来京九年,基本没出过侯府的这对姐弟来说,是很渴望见见世面的。

    更何况季修今年十一岁,即便来京后患上喘鸣之症不宜外出,也挡不住强烈的好奇心。

    “阿姐——”

    里屋传出弱弱的呼唤,季软回神,清亮的眸子有了光彩,是季修醒了。正好汤药已经煎的差不多,季软用白瓷碗盛好端进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