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泽山听得直笑,笑完了问:“我是不是又给你们添麻烦了?”

    “那倒没有。”温朔歪头看他,“在这儿站挺久了吧?想通了吗?”

    张泽山没立即答话,低头看了看桥栏下面的石台,踩上去,探身去看桥下的河,而后才问:“小温警官你也是本地人吧?”

    温朔见他这样也没太紧张,只点一点头,指了个方向:“X村的。”

    “那你要早出生几年,兴许咱俩还能做同学呢。”张泽山一扬下巴,示意温朔去看河岸南侧的一溜小岛,“我小时候,这条河水比现在多,那边的岛也是连着的,上头有一条土路。土路两边的树年纪都比我大。”

    “大概我上小学那会儿吧,我爸那病还没那么厉害的时候,他还经常骑自行车带我过来,上这河里头捞鱼虫儿。”

    温朔“嘿”了一声:“这不巧了么,我爸也带我来过。”

    张泽山笑了一下,神情一贯麻木的脸上难得露出几分宁和。

    正值日落,俩人一时间看着眼前的景色谁也没说话,仿佛都陷进了回忆里。

    好一会儿之后温朔才说:“后来我爸没了,我上初三那年,几个小混混喝多了闹事儿,他接警过去劝架,被捅死了。”

    张泽山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他爸活着还不如死了,但却没说出口,转而说起了别的:“今儿我舅他们来了。”

    温朔知道他这是想和自己说说了,是好事儿,证明这人应该是没想着真跳河什么的。

    “带了点儿东西,我没在家,我舅妈和我妈拎家去的。”张泽山脸上先前那几分宁和在这一刻没了踪迹,还算帅气的脸上再次呈现出那股子漠然,仿佛在说别人家的事一般,“然后我妈跟我舅妈去我姨家吃晚饭,我给我奶奶他们俩做完饭就跑出来了。不敢在家呆着,怕跟我爸吵架。”

    “咋又吵?”温朔问。

    “我舅前阵子生病,肺上长了个肿瘤,好在发现的早,肿瘤也比较小。老家那边儿的医疗技术有限,就来咱这边又做了检查,查完了结果比预料的好,顺道就把手术做了。”

    张泽山说道:“我妈能放心么?好几天吃不下睡不着,夜里头偷偷地哭。为这事儿跑了好几趟医院,但怕说了我姑他们又要去看我舅什么的,就没说。她去医院回家时间比上班晚,我爸就折腾呗,说那话没法儿听。”

    “我以前脾气上来还跟他对着嚷嚷,但自打上回那事儿之后,我也学着收敛了,可架不住他真搓火啊。”张泽山叹了一声,“今儿我舅过来复查,这还没好利落呢,就没让他上我家来。我爸好么,当着我妈面儿不敢说话,我回去就冲我嚷嚷我舅不尊重他。”

    “我没搭理他。但我心里其实真想问问他,你这样的人,有什么好让人尊重的?你是对我妈真好到天上去了,还是对我姥姥、姥爷孝顺到什么程度了?再说我舅没来,我舅妈没来么?不问一声我舅为什么没来,张嘴就急赤白脸地指责人家不尊重他。”

    “就这样的人,你让人怎么尊重你啊?”

    温朔听得也是无语,想劝,又觉得说什么都没用,好听的谁不会说,但说出来能解决什么问题?

    伸手拍一拍张泽山的肩膀,温朔叹了口气:“唉。”

    “其实我在这站了会儿,想了半天,觉得我妈也有问题。”张泽山低头看着桥下水流柔缓的河面,“她和我爸之间几乎没有沟通,有问题就靠嚷来解决。我爸有点儿怕她,当着她的面儿什么也不敢说,扭脸儿就冲我奶奶发脾气。”

    “我奶奶更绝,一边被她亲儿子骂的哭哭啼啼,说再也不管她儿子了,一边还护着,恨不得什么都替他干了。我呢,我只能忍着,因为他们是我长辈,是生我养我的人。”

    温朔无话可说,站在他的角度肯定是不能劝人家对家里人不负责任,但这事儿搁这儿,劝谁往开了想,谁也想不开。

    张泽山做错什么了吗?没有。但他生在这个家庭里,就要承受这一切,这才符合核心主义价值观,才是人们眼中一个合格的正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