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赶回城是已是申初初刻,方以昭拱手道:“大恩不言谢,日后有机会必当相报。”

    叶应元摆手道:“此等小事,何言报答。”

    方以昭踩在叶应元的肩上刚爬上墙,叶应元忽然想起还未问她的名字,刚抬起头,眼前竟是淡蓝色的裙摆晃动,当即红了脸低下头,等了片刻方道:“姑……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方以昭坐在墙头愣了片刻,回道:“李晚荷。”

    叶应元正准备告诉方以昭自己的名字,却已不见方以昭的踪影,只得失落地闭了嘴。

    匆匆赶回暖花苑,方以昭换了件素衣,面不施粉黛,把头胡乱梳了。便去了二娘住的香菡园,园内有一大片池塘,粉嫩的荷花在火轮似的日头下长得正是娇艳,数只蜻蜓躲在荷叶下,不时点水而过,泛起一圈圈青色的涟漪。

    方以昭进了内院,见大丫鬟晴儿躺在葡萄架下的贵妃椅上吃着葡萄乘凉,见方以昭来了,她忙站起身迎上前来道:“三小姐,今儿怎么得空来香菡园了?”

    方以昭垂首低声道:“我来找二娘有事。”

    晴儿凤眼微挑,道:“这可不巧,二娘刚管家,上午生了一场好大的气,发落了几个不懂事下人,中午也没吃几口饭,就连少爷小姐都被二娘打发出去了,这才刚才睡了一会儿。三小姐你等着我进去瞧一眼。”

    方以昭在毒日头下等了片刻,晴儿掀起珠帘,走了出来到:“三小姐可不巧,二娘还在休息呢,要不您先回去?”

    “不了,我就在这等着。”

    “你要愿意等就等着吧。”晴儿一甩帕子,扭着水蛇腰,斜靠在贵妃椅上吃着葡萄。

    夏日的日头正是毒的时候,方以昭脸上满是热汗,她幼时家贫父母又重男轻女,每年暑假都会进山采药补贴家用,若是遇上雷阵雨刚放晴那会儿,脚踩进泥里拔也拔不出来,走一步都艰难,头上又是烈日,那可比这苦十倍不止。

    过了足有一个时辰,大丫鬟瑞香走了出来,瑞香面貌柔和向来十分温柔,见方以昭站在院中晒太

    阳,有些吃惊:“三小姐怎么没回屋呢?晴儿,我不是让你请三小姐回去吗?”

    晴儿把葡萄皮吐在手上,乜斜着凤眼,牙尖嘴利地回道:“我让她走,她不走,我能怎样,人家是小姐,我是奴才丫头,只有人家吩咐我,哪有丫鬟赶小姐的道理。”

    瑞香面露难堪之色,也不再多理会晴儿,招手让方以昭进屋,又忙着拿了条干净毛巾给方以昭擦了脸上了汗水,才带着她进了里屋。

    冯芙蓉坐在红木罗汉床上一手捏着一枚绿油油的莲子逗着一只白色的碧眼狮子猫扑抓,一手捏着

    团扇轻轻摇着,身罩轻纱,头发梳的虚笼笼的,水髩描的长长的,脚穿红色莲花绣鞋,衬托的面如芙蓉,肌若冰雪。

    方以昭进来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她也不让坐,只顾逗猫,又让瑞香剥莲子与她待吃过莲子,她方才接过瑞香递来的帕子擦了手,问道:“三小姐怎么有空来我这儿?”

    方以昭咬了咬唇道:“二娘我不该和你作对的,我知道错了,我和解风一天都没吃饭了。紫燕那丫头这天天躺着,臭死了,也没人给收拾,她还张着嘴要吃食,不给就骂,解风都吓得不敢出门。求二娘把她拉出去卖了吧,不拘几两银子也算是我的一点孝心。”

    冯芙蓉把碧眼狮子猫抱在怀里宠溺地抚摸着,得意地笑了笑道:“你看看你这小孩子家家不懂我们大人的好意,如今便是后悔也没法了,那丫头被打的臭死,连站也站不起来,怕是连一两银子也卖不出,我才管家就因你折了本钱,你说你这做得什么事儿!”见方以昭泫然欲泣的模样,冯芙蓉笑道:“还不给三小姐搬张凳子坐。”

    “二娘我今日才知道那丫头的哥哥在城郊燕河村中开的好大的安记油坊,不知是从府中偷了多少去了,若是我们把她送到王妈妈那儿,再遣人去她家让她哥来赎买。”说着,方以昭伸出五根指头,“至少五十两。”

    冯芙蓉一见五十两便心痒难耐,她乃布商之女,向来重利,在府中虽有月例但她一向爱俏,头面之类必要和大娘比个高下,如今正好乘着管家,能多多赚些才好。

    方以昭乘热打铁道:“这丫头眼见不行了,乘着这个机会把她发卖了,还能对外说丫头手脚不干净坏了家里的规矩,让家里人领回去了。若是这丫头死在屋里,二娘你才刚管家,昨晚刚打发一人,这要又有人死了,知道的晓得是二娘仁慈不和手脚不干净的下人计较,不知道的还不知要编排成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