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和十九年,三月初春。夫君病疾初愈,心绪渐缓,一扫整个冬日阴霾。妾身洗手为夫君做羹汤,今日夫君难得话多,他本是说书人,只归家后格外沉静。薪火渐弱,羹汤甫成,夫君却要出门,妾身担忧却不好阻拦,院门外是那前日来过的书生,一脸敦儒,一身青衣不染纤尘。妾身心怀感激,若不是那书生,夫君也不会日益康健。
羹汤冰凉,夫君入夜方归,酩酊大醉。
夫君近日来气色甚好,醒木擦拭的干净,只是越发的早出晚归,披星戴月。但日子总算好过了些,夫君带回的家用也越发的多。起先只是些散碎细银,后来便是银锞子银锭子,昨日,竟还带了两张汇宝银号的银票回来。
五月十三,妾身近来总有些担忧。夫君卖了小院,从里长手里赎回了祖宅,虽只是个两进的宅院,但从里长眼里看得出,夫君必是大不同前了。邻村的五婶前日来家中探望,多少年了,五婶从未来过,这破天荒的寻来还带了些山货。言辞间多有对夫君的讨好逢迎。
五月二十,妾身欲为夫君新做一双靴,正好今日镇中逢集,甚是热闹。马掌柜铺子里满是闺妇,满眼憧憬。马掌柜笑弯了眉眼,说着妇好家宅旺,同那些姐妹们介绍着新到的千层底。闲谈间,亲身听闻镇中出现一个说书人,其人知天命,可预言天机,前日正有富商请了那说书人去行馆讲书,听说那富商离开时欲将随身金银尽数给那说书先生。妾身没了采买之心,惶惶归了家中。
六月中,镇上的捕快前来问话,那富商归乡途中暴死,却到底没能从夫君口中问出些什么。妾身惊惧加深,就在前些日子,夫君还在天桥下讲着行商之死的话本,结果不久那富商当真便去了。话本中富商途径一处断桥,暴雨路滑,不甚跌落桥底,待发现时尸身已然无法辨认完全,妾身不敢上前询问,也不知捕快们说的那富商可确是那死法。
七月二十三,夫君便是那天命说书人。妾身已然不敢出门去,邻里坊间传得神乎其神,言传我夫得了神鬼真传,他讲的书总是能与近来发生的事映对合和。起初,邻县发生了命案,众说纷纭,没几日,夫君便绘声绘色的将那案子讲了个详尽,天桥下座无虚席。后来,夫君讲了什么,多则数月,断则几日,那事便当真发验,妾身终日不得安眠。
八月十五,月圆夜,夫君喝了许多酒,对月侃侃而谈。妾身不喜甜食,夫君今日早归,买了些青荇糕来,妾自欢喜。夫君有些醉酒,妾身做的月饼也没吃上几口,临睡前还指天感叹,说着些天未亡我的话。
十月初一,今日早些时辰有些啼笑皆非,里长带了个少年后生来,竟要请夫君替他面相,虽说夫君镇日说书,到底自认不是算命的下九流,遂将里长与那后生轰出门去,里长动了怒,却也不敢翻脸,只念叨着夫君不过是个卖弄唇齿之人。夫君怒极,里长走后掀翻了后堂桌椅,妾身不敢上前,只得去了后厨,愿夫君吃了藕合能消消怒气罢。
十一月末,先前那青衣书生又来,夫君甚是喜悦,与那人把酒闲谈。席间那书生拿出几页帛纸,夫君眉目更舒,满眼放光的接过,妾身不知那上头写着什么,只是看夫君得了那东西越发的神采飞扬。
武和二十年,除夕。今年的冬极寒,夫君还是那般不听劝,飞雪不断,他总不肯多穿件冬衣,妾身实在担心夫君身体。
二月初三,夫君看罢新得手的帛纸,面色凝重将其放进火炉,不知为何,妾身总觉有些心绪不宁,未燃尽的帛纸上一袭可见京城、闹鬼等字迹。
二月初四,夫君仍是出去了,像是下定了决心,当晚夫君回来的有些晚,带回了更多的银子。看来今日说的话本很是得了赏钱。
四月初八,夫君昨夜发了噩梦,汗透了床褥。近日收到的帛纸上那些话本越发的骇人,夫君有心拒了那蓝衣书生,却不知为何终不得开口。
四月二十五,妾身纵是女流之辈,也知晓那官家之事怎容我等升斗小民能置喙,镇中捕快果真再来了家中,只此番带了镣铐枷锁。夫君被架上囚车,家中只余下被翻砸后的狼藉。他们不顾妾身哭喊阻拦,粗鲁非常,夫君被打折了腿,颤抖不止。
四月二十六,妾身追着囚车行了数里,终是体力不□□些捕快戾气甚重,那捕头更是对夫君拳脚相加,妾身听他冷着脸说夫君谋财害命。天可怜见,我夫冤枉。
五月初四,镇上的捕快回来,却带来晴天霹雳,竟说半途天降大雨,山匪劫道,夫君被山匪乱刀砍死。如此荒唐,府衙中人怎能如此荒唐。
五月初九,京城街巷纵横,阡陌飘香。夫君最是爱吃妾身包的火肉粽,今日端午,夫君却无迹可寻。妾身记得夫君偶然呓语,提及那青衣书生乃京城人士,唯愿妾身能寻到那人,能寻到夫君。
六月十一,哪有什么天命说书人,哪有什么未卜先知,都是些狼子野心,将我夫君推上黄泉路,还要我夫君背上谋财害命的罪孽。欲加之罪,我夫冤枉,我夫冤枉啊。
七月二十九,妾身又听闻了那个男人,同是官门中人,那男人却非凡人。听闻千秋岁宴上他立诗下了南陈皇子之威,圣上亲封的惊羽卫顾问师爷。妾身不懂何为顾问师爷,妾身只想为夫君请命。
冤呐,我夫冤呐!
——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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羹汤冰凉,夫君入夜方归,酩酊大醉。
夫君近日来气色甚好,醒木擦拭的干净,只是越发的早出晚归,披星戴月。但日子总算好过了些,夫君带回的家用也越发的多。起先只是些散碎细银,后来便是银锞子银锭子,昨日,竟还带了两张汇宝银号的银票回来。
五月十三,妾身近来总有些担忧。夫君卖了小院,从里长手里赎回了祖宅,虽只是个两进的宅院,但从里长眼里看得出,夫君必是大不同前了。邻村的五婶前日来家中探望,多少年了,五婶从未来过,这破天荒的寻来还带了些山货。言辞间多有对夫君的讨好逢迎。
五月二十,妾身欲为夫君新做一双靴,正好今日镇中逢集,甚是热闹。马掌柜铺子里满是闺妇,满眼憧憬。马掌柜笑弯了眉眼,说着妇好家宅旺,同那些姐妹们介绍着新到的千层底。闲谈间,亲身听闻镇中出现一个说书人,其人知天命,可预言天机,前日正有富商请了那说书人去行馆讲书,听说那富商离开时欲将随身金银尽数给那说书先生。妾身没了采买之心,惶惶归了家中。
六月中,镇上的捕快前来问话,那富商归乡途中暴死,却到底没能从夫君口中问出些什么。妾身惊惧加深,就在前些日子,夫君还在天桥下讲着行商之死的话本,结果不久那富商当真便去了。话本中富商途径一处断桥,暴雨路滑,不甚跌落桥底,待发现时尸身已然无法辨认完全,妾身不敢上前询问,也不知捕快们说的那富商可确是那死法。
七月二十三,夫君便是那天命说书人。妾身已然不敢出门去,邻里坊间传得神乎其神,言传我夫得了神鬼真传,他讲的书总是能与近来发生的事映对合和。起初,邻县发生了命案,众说纷纭,没几日,夫君便绘声绘色的将那案子讲了个详尽,天桥下座无虚席。后来,夫君讲了什么,多则数月,断则几日,那事便当真发验,妾身终日不得安眠。
八月十五,月圆夜,夫君喝了许多酒,对月侃侃而谈。妾身不喜甜食,夫君今日早归,买了些青荇糕来,妾自欢喜。夫君有些醉酒,妾身做的月饼也没吃上几口,临睡前还指天感叹,说着些天未亡我的话。
十月初一,今日早些时辰有些啼笑皆非,里长带了个少年后生来,竟要请夫君替他面相,虽说夫君镇日说书,到底自认不是算命的下九流,遂将里长与那后生轰出门去,里长动了怒,却也不敢翻脸,只念叨着夫君不过是个卖弄唇齿之人。夫君怒极,里长走后掀翻了后堂桌椅,妾身不敢上前,只得去了后厨,愿夫君吃了藕合能消消怒气罢。
十一月末,先前那青衣书生又来,夫君甚是喜悦,与那人把酒闲谈。席间那书生拿出几页帛纸,夫君眉目更舒,满眼放光的接过,妾身不知那上头写着什么,只是看夫君得了那东西越发的神采飞扬。
武和二十年,除夕。今年的冬极寒,夫君还是那般不听劝,飞雪不断,他总不肯多穿件冬衣,妾身实在担心夫君身体。
二月初三,夫君看罢新得手的帛纸,面色凝重将其放进火炉,不知为何,妾身总觉有些心绪不宁,未燃尽的帛纸上一袭可见京城、闹鬼等字迹。
二月初四,夫君仍是出去了,像是下定了决心,当晚夫君回来的有些晚,带回了更多的银子。看来今日说的话本很是得了赏钱。
四月初八,夫君昨夜发了噩梦,汗透了床褥。近日收到的帛纸上那些话本越发的骇人,夫君有心拒了那蓝衣书生,却不知为何终不得开口。
四月二十五,妾身纵是女流之辈,也知晓那官家之事怎容我等升斗小民能置喙,镇中捕快果真再来了家中,只此番带了镣铐枷锁。夫君被架上囚车,家中只余下被翻砸后的狼藉。他们不顾妾身哭喊阻拦,粗鲁非常,夫君被打折了腿,颤抖不止。
四月二十六,妾身追着囚车行了数里,终是体力不□□些捕快戾气甚重,那捕头更是对夫君拳脚相加,妾身听他冷着脸说夫君谋财害命。天可怜见,我夫冤枉。
五月初四,镇上的捕快回来,却带来晴天霹雳,竟说半途天降大雨,山匪劫道,夫君被山匪乱刀砍死。如此荒唐,府衙中人怎能如此荒唐。
五月初九,京城街巷纵横,阡陌飘香。夫君最是爱吃妾身包的火肉粽,今日端午,夫君却无迹可寻。妾身记得夫君偶然呓语,提及那青衣书生乃京城人士,唯愿妾身能寻到那人,能寻到夫君。
六月十一,哪有什么天命说书人,哪有什么未卜先知,都是些狼子野心,将我夫君推上黄泉路,还要我夫君背上谋财害命的罪孽。欲加之罪,我夫冤枉,我夫冤枉啊。
七月二十九,妾身又听闻了那个男人,同是官门中人,那男人却非凡人。听闻千秋岁宴上他立诗下了南陈皇子之威,圣上亲封的惊羽卫顾问师爷。妾身不懂何为顾问师爷,妾身只想为夫君请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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