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颜本就不是能藏住事的性子,这厢听得刘姮开了个头,掩在袖摆下的手便是一抖。

    好在前有重生,后有透视。近来更是随汤午才见过血腥污糟的凶案场面,连京兆府大牢这样的地方都去得,孔颜到底是沉稳了许多。

    刘姮毕竟是皇族公主,又曾和孙太后一道,颇费了点气力才将当今陛下捧上皇位,宫闱倾斗都是见过的。虽平日里对孔颜爱重非常,却并不好糊弄。

    现下母亲已然生疑,今日这话若是再答不好,只怕能将她当妖邪上身、请了巫祝来即刻处理了也是有的。

    在这样的紧要关头,孔颜脑海中竟没由来地浮现出汤午的脸。

    暂且不提前世种种,单看这几回两人交锋,孔颜位尊,又惯爱摆盛气凌人的架子,汤午本该天然就落了下乘。

    可无论孔颜如何刁钻,说了怎样离奇话语或是做了什么古怪举动,汤午永远都是那波澜不惊的模样。一副恭敬无比却暗藏疏离的神情,好似一张假面,戴在脸上褪不下去般。

    要命,怎么如今想起来竟全是念着他的好了?

    孔颜暗自唾弃,可别忘了他那叫人大跌眼镜的爱好。堂堂大丈夫尽学了小女儿情调,里衣粉粉嫩嫩不堪入目。

    就连她自个儿的里衣都还是一片素净呢。

    说起来,今日往京兆府去见赵氏的时候,汤午那纹饰倒是别致。虽是一如既往的粉嫩,却瞧着不像桃花,莫非是拿了海棠做花样子的么?

    无论何时,只要一想到汤午,孔颜旁的情绪都没了。说来也怪,对汤午原先抱有的愤懑与鄙夷竟也在这四五日的相处里渐次散去,化为团成一片的复杂心思。除了一丝残存的怒气,余下的全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晦暗。

    孔颜不着边际地想了好一会儿,在旁人瞧来却是镇定极了。

    借着正是用饭的时候,孔颜压了压本要脱口而出的话。

    不急着回话,却抬手就着食箸尝了点肉羹,才笑着问刘姮:“阿母既说我变了,却不知是变好了,还是变坏呢?”

    孔颜歪着头,扭过脸来看向刘姮。丝毫没有意识到,在不知不觉间,她这副应对的模样,已经学得了与汤午的几分相像。

    瞧见自家小女温软的笑颜,这位并不好相与的当阳长公主再也摆不出严厉的架子,也缓了口气:“你还问起阿母来了,自己近日如何心下还不清楚么?”

    孔颜是会顺杆而上的性子,放下食箸,亲亲热热地挽过刘姮的手:“那我自然觉着近来又晓事了许多。”

    “你倒乖觉!”刘姮忍不住点点孔颜鼻尖。

    孔颜心知自己是过了这关,摆出自鸣得意的模样:“我早早长大了,阿母可不许再拿我当小儿般哄着。”

    刘姮一笑,只当是孩子话,却转头说起另一桩事来:“差些忘了,明日同我进宫一趟。”

    “进宫?”孔颜意识到自己差点失态,连忙端坐好,竭力装作自然模样,又去问刘姮:“阿母怎么忽地想起进宫去了?”

    “你却来问我?”刘姮睨她一眼:“也不知从前是哪个,一日要往宫里头去三回。如今转了性子,一心偏向京兆府跑,反倒不爱入宫了。”

    这话却是不错的。

    不知为何,自重生以来,孔颜便再也不曾去过两宫拜见长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