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否都有?”江沅等了片刻下询问。

    谢云旗挨个查过去,起身道:“都有,不分男女老幼,脚踝处都有相同的刺青。”

    “这东西到底是什么?”他把这些人身上罩的白布遮盖好,语气深沉道:“两年前我们便见过它,想不到两年过去,这图案非但没有消失匿迹,反而越发普遍了。”

    江沅忧虑道:“现下还不好说,毕竟此处的人都已身亡,若想追查,还是得从活人身上下手。”

    “若真要深查此事,恐怕还要往后延,眼下这瘟疫的事情已够我们头疼了。”谢云旗只觉所有藏于暗处的东西都稍稍露了些头,让他心痒却又偏偏无计可施,着实叫人恼恨。

    刺青初现乃是打捞被沉尸的江沅之妹时,可眼下他却将自己满腹的仇恨压得严严实实,外人休想窥得半分,脸上表情从容的令人心颤,只平静看着满地的尸体道:“事有轻重缓急,眼下自是救人要紧,况且这刺青存留于世已有多年,想来势力不小,想拔除他们非短日能成,不必心急。”

    “如此那我们便先出去看看,此处饿死的人堆积成山,想来赈灾之事也有鬼,先得把那人揪出来才能保住多数百姓的性命。”谢云旗见他如此决定便也不再多言。

    江沅冷笑着摆袖道:“那人?应是‘那些人’才对吧?”

    “不管多少,能杀一个是一个,也算是为百姓除害了。”谢云旗知道他说的是实话,泗水城极大,朝廷运来的赈灾粮自不会少,可如今饿死这么多人,可想而知有多少官员分贪了这些粮。

    他们才刚刚绕了弯,谢云旗便停住脚步,吸了吸鼻子,轻皱眉问道:“你可闻到什么味?”

    “是柴火烧尽的……”江沅话刚说一半,脸色倏地褪去血色,当下变得惨白,他用力紧抓着衣袖,艰涩道:“肉味。”

    谢云旗一愣,而后轻轻摇了摇头道:“肉味?不可能,泗水城内的百姓饿得树皮都啃光了,哪里还会有吃得起肉的人?”

    “是啊。”江沅轻叹一声,微微阖了阖眸,紧压着嗓音道:“你说,他们吃的到底是什么肉呢?”

    谢云旗张了张嘴,而后猛地反应过来,他瞪大瞳孔道:“你是说……你是说……”

    “天大乱,人相食。”江沅侧过头,微寒的瞳眸紧紧盯着谢云旗漆黑的瞳孔,声音低沉而迟缓:“古往今来,以人为粮之事比比皆是,尤以天灾时更甚,百姓苦于无物充饥,易子相食之事又岂会少?”

    他们拖着沉重的步子缓缓绕过去,一阵风袭过,黑色的烟灰吹了他们满脸,甚至有些稀碎的东西轻打在脸上,谢云旗抬手一摸,细碎的肉渣沾在掌心,他当下便压不住汹涌而上的酸涩,立时吐了出来。

    江沅抬手拿袖子将脸擦拭干净,倒没有吐,可脸色却分明又白了几分,嘴唇上半分的血色也瞧不出来,他拖着虚浮的步子往前走了去。

    “我的肉……我的肉……”那人趴在地上,死命的拿身子去压那些肉渣,只是肉渣而已。

    柴火上搭着用铁丝串起来的残肢,半只手骨就在那人不远处扔着,想来是前几日吃剩下的,骨头已经有些发干,干干净净的瞧不出血迹来,不过想到这手是被人啃成这样的,还是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

    “你……”江沅站在他身边,他话还有说出口,那人便拼命护住那柴架道:“别抢我的吃的,这是我换来的,是我换来的……”

    他满口都是那句“换来的”,江沅愣了片刻后轻轻出声问道:“你拿什么换的?”

    那人猛地僵住身子,把头低低的垂了下去,身子似乎有些不可自控的颤抖,他不停喃喃道:“这是我换来的,谁都不能抢,这是我换的,是我换的,不是你们的……”

    “我在问你。”江沅上前一步,轻轻碰了碰他的肩膀,那人吓得大叫起来,混乱中差点误伤到江沅,幸而谢云旗及时赶到,让他正好落在自己怀中,他们短暂对视一眼,江沅便立刻上前去问道:“你这……肉,是拿什么换的?”

    他用力的抖着身子,被他这般逼问,忽的蹲下身,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再问也不肯开口。

    “阿沅。”谢云旗似乎对这百姓起了怜悯之心,有些看不得他如此咄咄逼人,握住他的手腕稍稍摇了摇头道:“不必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