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里有话,俨然是漫不经心的试探。

    温景裕举杯呷了一口酒,懵懂道:“不知姑母所说,是何谣言?”

    两人视线汇集,很有默契地笑了笑。

    温绥语调轻快:“无甚,都是些无稽之谈罢了。既然陛下不知,那便不要叨扰兴致,尽管玩乐吧。”

    她击掌三下,舞姬乐伶尽数上场,丝竹之乐袅然而起。其中有胡女奔放起舞,众人沉醉其中,紧绷的气氛逐渐舒缓下来。

    温景裕不是个贪杯之人,对堂下搔首弄姿的舞姬也没有丝毫兴趣,踟蹰些许,问:“姑母,姐姐怎么没上来用膳?”

    温绥直言道:“不瞒陛下,臣今日邀了一些世家男郎,想让蓉蓉挑一下是否有眼缘的,因而就将她安排在花厅落座了。”

    这番话听完,温景裕面上不显,心头却有汹涌波涛在席天卷地。

    他垂目睨着青玉酒盅,两指稍稍用力,酒盅悄然裂开一道缝隙,“镇国公刚下狱,罪名还没坐实,姑母这就开始为姐姐另寻良配了,可真是雷厉风行。”

    温绥一直欣赏着堂下歌舞,并未留意到他的脸上浮起愠色,长叹一口气:“为人母者,谁都不希望自己的儿女受罪,臣也不能免俗。蓉蓉这些年痴心枉费,臣只希望早些有人将她拉出泥淖。”

    席间乐曲变得欢快,舞姬们踏着胡步,腰缠的银铃有节奏地晃响。

    温景裕食指一弹,酒盅顺着裂缝劈成两半,轰然歪倒在矮几上。他与温绥示意,起身离开了宴席。

    目送皇帝出去,温遂转而看向堂下摆着的黄金嵌宝孔雀,目光越来越戾。

    孔雀东南飞,温景裕的封地就在东南,这是叫她认清归属。

    她心头了然,温景裕现在不动她,怕是惦记着先帝交给她掌管的那队秘卫。按理来说,新帝登基她理应将秘卫虎符交出,然,她不会轻易这么做。

    这是她保命的筹码。

    这顿宴席唐蓉吃得并不开心,席间总有人窥探镇国公府的私事,看她时的表情也充满了同情。

    唐蓉并不想提及伤心事,寻了个由头来到花厅水榭旁,身子倚靠在鹅颈栏杆上。入目是肥硕纷彩的锦鲤,最大的足有十寸长,在青碧色的水中欢畅游曳。水榭旁边筑山穿池,两侧菁葱密叶,间以大片牡丹花,明艳如火,吐蕊怒放。

    在唐蓉出神之际,有人拍她肩膀。

    回眸一望,是她的发小,刑部尚书的嫡长女上官燕。与她的娇娆不同,上官燕胡服加身,头戴嵌玉抹额,身骨比她稍高,举手投足间英姿飒爽。

    唐蓉恹恹的小脸终于有了笑意,握住她的手,问道:“你怎么这才来?”

    上官燕笑道:“对不起,方才有事绊住了。没想到大长公主今天叫来这么多英俊男儿,你相中哪个了?”她兴奋地抬手一指,“我倒是觉得那个男人不错。”

    唐蓉好奇,顺着苍翠欲滴的枝叶罅隙看过去,脸色唰地沉下来。

    与其说是男人,倒不如说是一位衣冠楚楚的小少年,俊朗的脸盘有一些婴孩的肥硕感,谈笑间神态还带着稚气,估摸着也就十五六岁。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说风凉话。”唐蓉嘟起红唇,嗔怪道:“我都十九了,不想老牛吃嫩草,这样的男郎领回家,怕不是要多养一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