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瓖拿出靴页子里的药包,盯紧李景曜,怀着激动地心情试探道:“大皇子不怕,奴婢将药包从坏人手里抢过来这便扔了,绝对不给您喝!”只有长期服此药的人,才会对这药味敏感。而小孩子味觉嗅觉相较之成年人更加灵敏,他如今十岁了,难道也服用了多年?

    她和顺儿交换眼神后向李景曜行礼,笑道:“您稍等片刻,奴婢这就去路上迎着他。”在溶洞附近的一处角落里刨了一个坑,将药包放入里面,做了个记号后疾步向内廷走去。

    时隔两世,姜瓖出示了牙牌,跟随在宫人身后迈入通往内廷的光顺门时,内心抑制不住地血气上涌。

    此时,昏暗的天空渐渐落起了绵绵细雨,像是这座禁城内百年以来的冤魂无声的泣诉。她环顾烟雨蒙蒙中的九重宫阙,定了定神,冒着雨向守卫问道:“这位爷,可否见着了兰延公公?”悄悄将碎银子递了过去。

    守卫将碎银子放入袖中,依旧保持着挺拔得站姿,只斜着眼说道:“今儿未见到兰厂督,交班时到是听说他曾陪着官家去显灵宫诵经。”指了指不远处房檐下站立的太监,“他是宁妃娘娘宫里的,在此等候大皇子的消息。你问他。”

    “多谢大人告知。”姜瓖知晓,守卫能说这么多全是银子的功劳。她抬袖擦了擦脸上的雨水,看着那位太监心底一动,上前含笑着搭话道:“这不是宁公公么,您今儿可有见到兰厂督?奴婢受人所托要告知兰厂督关于大皇子行踪的事,一直找不到他老人家。”

    太监轻蔑的目光打量着眼前身着杂役服饰的内监,一脸狐疑地问道:“咱家并不识得你。大皇子找到了?你受谁所托告知?”

    姜瓖说是,“奴婢在岑香姑姑手下办差,以往在清宁宫时见过您随着宁妃娘娘问安。奴婢小人物一名,公公自然不识得。姑姑此时在大皇子身边守着,命奴婢通知兰厂督派人来迎殿下回去。还说让奴婢再跑趟永寿宫告知宁妃娘娘,让娘娘安心。”

    她见太监听到清宁宫后收起了趾高气扬的拽劲儿,却仍旧半信半疑,继续说道:“大皇子今儿穿了一件宝蓝色衣袍,可怜见的都擦破了,奴婢还想着提醒厂督安排软轿,将大皇子妥善送回才是。”

    太监这才面露喜色地颔首道:“知道了。兰厂督想必这会子还在乾清宫当值,你不若去那里看看。”他着急回去告诉宁妃这个好消息讨赏,打起伞便往雨中走去。待他反应过来没问此人名讳时……姜瓖早已借着雨幕消失在广场上。

    光顺门通往乾清宫的路,她再熟悉不过。

    如今两世过去了,目光所过之处照旧是雕梁画栋一片花团锦簇,就连空气中都透着玉兰花和四季桂馥郁的芬芳,脚下的如意云纹青砖是那般干净,道路对面撑伞路过的宫人个个宫袍飞扬,处处透着天家富贵气息,熟悉又那般陌生。

    雨水不断地打在她的脸上却浑然不觉……耳边仿佛传来姊姊的笑声,和她发间红绸的银铃发出的清脆声音。

    “姊姊……”她微微侧头,看着空无一人的身侧,双手渐渐握拳,红着眼圈死死盯住雨幕中宫殿的鸱吻,不断加快了脚下的步伐。今日就算将禁城翻找一个遍,她也必须要找到兰延!

    兰延此时正在乾清宫廊下与孟凛交谈着。

    “孟大人,官家命咱家去瞧瞧宁妃娘娘,顺便送你一程,如何?”

    孟凛拱手作揖,笑道:“荣幸之至。”

    乾清宫的小太监个个儿精于察言观色眉眼高低,见从殿内出来的二人,一位是官家面前有头有脸的内监头领,一位则是新晋红人,哪个都不敢怠慢,纷纷主动上前服侍二人将蓑衣穿上。兰延的下属早已撑开巨大的油纸伞,跟在二人身后下了玉阶。

    兰延抬手示意他们退后,深邃的双眸看向孟凛,笑道:“官家不是不想擢升东煦兄,奈何朝中那帮朽木,整日里非但不知为官家排忧解难,反倒死盯着官家身边儿唯一得用的人,让你受委屈了。”

    孟凛自嘲地笑笑,“当初表态不做主官,便是不愿让官家在百官面前难堪,继而恼羞成怒,断了我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后路。”

    他睨了一眼兰延,道:“我上头有‘越地’的人压着,也令他放心些。如今,是他们领会错崇文门税课如何抽税,指望通过盘剥百姓凑齐我应官家的八百万两银子,当真可笑至极。”

    兰延知晓他说的‘越地’是指陆同。

    陸本作坴,前汉有座城池名为坴梁,属越地[1]。他摇着头失笑道:“好一张毒舌。明明是你挖坑给越地跳,却在官家面前委屈听训,偏生官家就吃了你这一套,目光中竟然充满了疼惜,咱家从未见他人有过这般圣眷。”

    心里却在想着:孟凛方才面对官家震怒时,并为自己辩驳一字,已然精准地把握了官家多疑的性子。他越是什么都不说,官家越是疑心陆同是否交代了什么,越会给予他重任,想要离间陆同与他之间的关系。这便是帝王的平衡之术,却被他利用地淋漓尽致。

    孟凛并不愿多说,眯起眼看着远处落魄的身影,嘴角漾起惯有的嘲意,道:“以色侍人,偏生有的人就不屑用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