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稠似墨,穹顶飘落的雪花静静地妆点着沉睡的京城,把夜里该有的、不该有的声响都给掩盖了,耳中只剩簌簌雪声。偶有树枝承受不了雪堆的重压,扑地一声将落雪卸下,这才稍稍显出生意。

    徐府各院落中的屋舍也大多熄了灯火,只在主子安睡的房间外还留有几盏照明的小灯,守夜的奴仆蜷缩着窝在炉火旁取暖,也都恹恹地生了困。

    朝宁院,徐弘简所在的书房还亮着灯,是一片雪白寂静中唯一灯火通明的房间。那亮光在夜幕中显得格外惹人眼。

    苏苏卧在床上,能看到窗上映出来的那丁点儿微黄。

    蓬松柔软的被褥裹着她的身子,原本应是舒适暖和的,苏苏却觉出了些许燥热。

    她把半张脸埋在被子里,手攥着锦被边沿,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那扇窗。

    先会儿为何要想着让人拿汤婆子给他?

    青木照料起人来是万分细致,从不出错的。何况这样冷的天,但凡长了眼的都知道是落了大雪,如何就缺了她这儿的一个汤婆子?

    摸摸心口,那儿鼓鼓胀胀的,一颗心在胸口蹦得不停。

    书房内,青木把汤婆子递给徐弘简之后,仿佛徐弘简手中抱着的是块烫手山芋似的,隔一会儿都要悄悄地瞧上那么一眼。

    这也不怪他。谁让这书房总是冷冷清清的。

    在从前,就算是严寒的天气,公子也只让烧一小炉炭,还叫人放得远远的,生怕那炭火离他太近,扰了心思。

    屋子里冷一些于处理公务有益,青木是知道的,可他不明白公子为何自苦至此。

    青木一直在他身边伺候着,也知道公署的炭是烧得有几成热的,在冬日里的官署,其他大人也都尽量紧闭门窗唯恐漏了热气儿,公子偏让他去打开,好端端的一间屋子冷得像冰窖。

    回了徐府,公中分来的炭,他们也用不了多少。若真细细算下来,过去朝宁院里整一年在炭火上的资费许是不够平常三口之家的花费。

    青木很早便伺候在徐弘简身边,知道他在十岁上下有过一段苦日子,镇国公夫人后来知道了内里详情,心疼得不行。在公子回京进入刑部后更是想方设法地贴补他。起初,夫人每隔几日就要暗中谴人往徐府送来些珍品,但这些东西大多也就静静躺在朝宁院的库房里,在有往来交际时才开了库房挑出几个去送一送。后来夫人见公子总是淡淡的,对她送去的东西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便尽量克制着只在年节的时候表露她的一番心意。

    近日交到徐弘简手中的案子案情复杂,牵涉众多,他在黄昏时自府衙出来后,又去藏放相关典籍记录的观文院走了一趟。

    青木跟在他身后四处行走,身体已经疲累了,但眼看着公子回来又要熬上一宿,青木有心想劝却不敢开口。

    在公子所立的位置,一举一动都关乎万民,他肩上的担子不轻。但青木瞧着不忍心,不管有多大的事在案上搁置着,也总得照顾好自个儿。

    青木看了他收下姑娘那儿给的汤婆子,便想若她说些话来劝,公子约莫是能听进去的,心中欣喜不能自已。

    思绪飘远,青木正想着下次有小厮再来送东西,一定要递个信给夫人让她也高兴高兴时,冷不丁地听到徐弘简屈指叩响桌面的声音。

    他嗓音冷淡,透着不易察觉的疲惫:“把我昨夜里写好的东西拿来。”说话时抬眸看了青木一眼,再垂首看到桌上时,目光在手侧的汤婆子上一顿,看了一小会儿,唇边勾出一抹笑,才又埋首到文书中。

    闻言,青木匆匆去寻,之后便也收了心思,老老实实伫立一旁听候差遣。

    雪下了一夜,清晨扫雪的丫鬟弯腰清扫了好一会儿才在院中清出一条道来,小丫鬟好不容易扫了个干净,一回头,树梢上扑簌扑簌掉下的雪又堆成了小山。好在徐府给下人分发的冬衣用的棉花分量实诚,穿在身上很是暖和,在雪地里干活儿也不太难捱。

    苏苏夜里心里落着事,前半夜都没睡安稳,一大早起来就觉得嗓子疼,还咳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