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龙翻身,黄河改道,历来是王朝衰微之兆。前朝之乱始于水患,大名鼎鼎的乌盔军就是难民纠集而成,首领乌冲为太祖所斩,最终葬于禹城。

    禹城乌陵的的选址亦十分讲究。传说黄河地底镇着万千冤魂,日侵月染,水龙便化作浊龙为祸人间;太祖葬佩剑于龙头、乌冲于龙尾,就是起到弹压作用,从此白浪涛涛,再不会侵扰良田了。

    水部周郎中道:“其实都是忽悠,乌冲死于乱军,连个骨头渣子都找不到,哪有东西埋进乌陵?水灾止息,乃是天时地利人和。”

    徐员外道:“既然如此,大人,咱们来乌陵做什么呀?”

    周郎中没有回答。乌陵近在咫尺,说是陵,其实更像庙,此时门户大开,庭院里站了乌泱泱一片民夫。

    一青衣官员迎上来,陈言道:“劳烦各位大人了。县令大人马上就到,仪式午时开始。”

    水部一行人便随他进入厅堂,依次站定。今日祭水仪式,大厅四处点了不少长明灯,即便如此,依然光线昏暗、阴气森森,正对门的乌冲像笼着一层阴翳,不像瑞物,倒似邪神。我边上的水部员外郎就因此搓了搓胳膊,将手拢进袖口。

    不多时,县令踏步入厅,祭水开始。当地的官员、长者,以及京城来的周郎中拈香拜像;民夫们挑上肥猪,取猪头并其他鲜果时蔬奉上香案,成捆的纸钱投入火盆,一时烟气飘渺。

    午后开宴,宴后动工。三月黄河凌汛,虽说平水县的河道还未解冻,冰面却脆得很,昨日还有小儿上河落水,更别说身强体壮的民夫了。

    周郎中闲聊道:“每年都有倒霉的被春汛卷走,可有什么办法?此时不修,水位涨上来,死的就是千千万万。”

    我问道:“如此危险,怎还会有人来?”

    周郎中就说:“罪奴站堤头,徭役站堤尾,重金驱民夫,千秋功业成。”

    没看出来,这家伙一撇精打细算的八字胡,竟还挺有诗兴。

    徐员外忙道:“您小点声,当心被人听见!”

    恰好县里的主薄过来,迎面撞上这一句,颇为惶恐的样子,但他还是表明了来意:县令邀郎中吃饭。

    周郎中便道:“老徐、小姜,随我同去。”

    于是民夫们的伙食急剧降级,从午时的馒头肉汤变成俩窝窝头。

    县令举杯邀宾客:“修堤关系一县福祉,往后就请周大人多多关照了。”

    周郎中道:“好说,好说。来,老徐。”

    徐员外一口干了,说:“我替大人干了!”

    又干一杯,说:“敬乌大人!”

    县令再斟一杯:“好!”

    双方你来我往地喝了三轮,管事领着一队姑娘上来了。领头两个最有姿色的径直倚到县令怀里,剩下的穿花蝴蝶般飞入客席,豪气干云的拼酒现场立时暧昧了起来。

    周郎中取笑我说:“那边那两个,过来。咱们姜主事前几日完的婚,咱们可别挑拨人家夫妻关系。”

    县令一听,说道:“姜老弟,恭喜恭喜,这杯你可一定要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