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归德院,晋国公自去前院书房,三兄弟则往北苑走去。

    父亲一走远,性子最跳脱的谢叔南立刻来了精神,迫不及待与两位兄长讨论起云黛,“这个新妹妹可真矮,大哥,你不是说她有九岁么,怎么我看她才七八岁的模样。她从前是穷得没饭吃吗,怎么面黄肌瘦的?”

    谢仲宣晃着扇子,“母亲不是说了,她自小体弱,而且八品校尉的俸禄算不上多,估计也没过过什么富贵日子。不过她既然到了我们家,好吃好喝的调理着,身子应当能强健些。”

    谢叔南啧了一下,“我先前还以为新妹妹应该长得挺漂亮的,没想到她都比不上乔玉珠那个活夜叉。个子小就算了,胆子也那么小,好像声音大一点都能把她吓晕过去……”

    “三郎。”谢伯缙停下脚步,斜觑着谢叔南,语气严肃,“不准这样说妹妹。”

    长兄如父,谢叔南这个小魔王,天不怕地不怕,生平最怕两人——第一是晋国公,第二便是长兄谢伯缙。

    被大哥这么一教训,谢叔南悻悻闭嘴,摸了下鼻子。

    谢仲宣见状,拿扇柄敲了下谢叔南的额头,打着圆场,“大哥说得对,背后说人是非,非君子所为。何况玉珠和云黛都是我们的妹妹,更不能这般说。”

    谢叔南恹恹的,“我知错了。”

    谢仲宣掀唇,转向谢伯缙,“大哥,三郎说他知错了,下次不会了。”

    谢伯缙看着两个弟弟,低低的“嗯”了一声,这才继续往前走。

    永丰十八年,伴随一场洋洋洒洒的鹅毛大雪,大渊与突厥之战以晋国公手刃突厥可汗首级告终,渊朝大获全胜。

    恰值新春,又传来捷报,晋国公管辖之下的陇西百姓们面上倍有光彩,挂桃符,点爆竹,这个年过得分外热闹。而在这一片张灯结彩间,沈府门前的素白丧幡格外突兀。

    左右邻居相互拜年时,瞅见那寒风中摇晃的白灯笼,皆唏嘘不已——

    “可怜哟,一家子男人都死光了。”

    “听说被那些突厥兵乱刀砍死,连个全尸都没有!唉,这家的小女儿才将将九岁,自小就没了娘,这会子父兄又遭了难,往后该如何是好啊?”

    “昨儿不是有个衣着富贵的郎君,自称是沈校尉的族兄,特地从秦州赶来吊唁吗?他既能赶过来,可见是个有善心的,没准看小侄女可怜,也会照拂一二?”

    “那可不一定。”个子较矮的徐家娘子努了努嘴,“我与沈家做了十几年的邻居,可从未见过这一门亲戚。谁知道是不是来吃绝户的?朝廷给阵亡将士的抚恤银子可不少呢!”

    话音刚落,坊市口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几位邻家妇人一惊,不约而同看向坊门口。

    只见午后和煦的阳光下,一辆华盖宝顶的朱漆马车缓缓驶来,其后还跟着一队甲胄士兵。

    小小昌宁坊何时有过这样威风的排场!

    几位妇人木讷讷盯着那马车,正琢磨着是哪府的贵人下了凡,便有一名年轻兵将走到她们面前,伸手指了下斜对角挂了白灯笼的门户,“请问那是宣节校尉沈忠林府上吗?”

    妇人们一阵推搡,最后徐家娘子被推上前,干巴巴道,“是,是,回军爷,那就是沈家。”

    那兵将道了声谢,转身示意马车继续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