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云霖到医院的当天就联系了桃城的医院,调用自家的私人飞机把孙秀花转到桃城医院院。

    孙秀花转院不久后醒了过来,虽然神色憔悴,但情绪保持平稳了很多,安静地配合医生的检查,仿佛大梦初醒,一贯浑浊的眼神此时变得通透如明玉。

    做好常规检测后,医生告知杜云麒,孙秀花体内激素水平紊乱,白细胞数量极低,情况比较严重,必须留院治疗一段时间。

    杜云麒看着苏醒的母亲心里又愧疚又难过,他眼睛有些红肿,孙秀花看出儿子这是狠狠哭了一场,竭力伪装的平静被打破,孙秀花抱住杜云麒,倒是微微笑了一下:“云麒,是妈不好,妈要是早明白,趁着那时候离开多好,还连累你们哥俩都要遭这些罪,现在妈想离开,再也不回头了,你说好吗?”

    “好。”杜云麒觉得孙秀花似乎有哪里变了。

    孙秀花的确变了,她只不过是变回了以前的自己,真正的自己。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很不甘心,但是这么多年,她把不甘全部藏在心底,一分也没展露出来过,直到现在。

    孙家人不大谈论孙秀花结婚前的过去,更古怪的是,孙秀花和除姐姐姐夫外的血脉亲人关系并不好,这并不是赵老太母子从中作梗,而是孙秀花自己心里有心结。

    孙秀花曾经有过一个机会,一个活得像人的机会。

    孙秀花的前半生是幸运的,但也是不幸的。最幸运的是,她在最渴望知识的时候,全民扫盲运动开展,孙秀花有幸能上学读书,成了十里八乡有名的高材生。

    然而不幸紧随其后——

    孙秀花才考上大学,父亲却得了重病逝世。

    父亲的病花光了家里的积蓄,家里没有钱,还有不舍得借钱来供注定会嫁人的女儿读书,孙秀花决定放弃的时候,县上来人说,学校考虑到孙秀花的特殊情况,会破格免去学费录取孙秀花,其他费用孙秀花自理。

    孙秀花以为她迎来了希望,但是……哥哥刚相看好了人家,娶媳妇需要钱,这时候有人看上了有才女之名的孙秀花,出得起高价彩礼,但那人要求孙秀花绝对不能再读书。

    孙秀花以为娘和哥哥不会那么狠心,毕竟那可是她的亲娘和亲哥哥,然而,在决定命运的关头,母亲和长辈围坐一堂,昏暗的灯光下,所有人的嘴一张一合,说的话分明一模一样。

    他们说,哥哥年纪大了,不能打光棍,秀花啊,这么多年爹娘供你读书不容易,你得感恩,你得为你哥哥和你妈着想,孙家不能断了香火。你哥必须得娶媳妇,你不能再读书了,趁着年纪到了,彩礼也高,赶紧嫁人。

    孙秀花遍体生寒,她跪在地上恳求,她不会要家里一分钱,她会自己赚钱上学,她会好好上大学,工作后所有的钱都给哥哥娶媳妇,她真是这么想的,然而,母亲哭着说秀花你没有心啊,你爹死了花光了家里的钱,你不嫁人你哥哥怎么娶媳妇!

    孙秀花说等两年,再等两年,会好起来的。哥哥冲上来两个大耳刮子扇晕了孙秀花,说这就把她绑着送到相中的人家里去,生米煮成熟饭让她死心。

    那夜下着大雨,孙秀花孤零零的被关在柴房里发着烧,已经嫁人的大姐听到消息,冒雨偷偷地打开柴房的们,大姐说,秀花你快跑,没钱的话,姐姐姐夫给你凑,你去读书,好好读书,飞出去,飞的远远的!

    可是,孙秀花那一夜还是没跑掉,她发着高烧跑出村子才藏起来一阵,就听到家里一阵喧哗,原来是大姐怀孕在身,却被哥哥和母亲狠狠推倒还踢了几脚,大姐流产了。

    姐姐浑身是血的被抬走,孙秀花再也躲不了,她哭着扑上去喊姐姐你醒醒,却被亲妈和亲哥哥一把抓住,哥哥一脸怨恨道:“都是你害的!你个害人精!”

    姐夫没说话,但姐夫的家人看着她的眼神分明是带着怨怒的,孙秀花如遭雷击,她跪倒在雨里,之后发高烧烧得昏迷不醒,等再苏醒,人就有些呆。

    有人说是哥哥一巴掌打坏了孙秀花的脑子,也有人说是高烧烧傻的,孙秀花毫无反应,大概是吧,兴许真的是那场高烧一直没消退,她也一直不大清明,感觉自己眼睛里脑子里都笼着一层黑纱。

    接着,孙秀花被打扮好送到了杜家,嫁给了能出得起彩礼但家里有恶婆婆和碎嘴公公坐镇的杜家,成为了年纪老大却没姑娘愿意和他结婚的杜海华的妻子。

    在那之后不久,孙秀花的姐姐醒来曾哭着问她:“傻瓜,为什么你不跑啊!”

    已经嫁为人妇的孙秀花面色沉沉,再没有了当姑娘时的鲜活气,也不见读书时的机灵,她像是一桩木头似的愣愣道:“跑什么,为什么要跑?”她的录取通知书早就被搜出来烧成了灰,因为虚无缥缈的梦,她害得姐姐不能再生孩子,她这个罪人又能跑哪里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