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灵郢在逃亡的路上。

    这已是跑坏的第三匹快马,他囊中早已没有一滴水,干裂的嘴唇,布满血丝的眼睛,他的斗篷不断抖出风沙,快看不清底色,换以往谁也不敢将这样的人认作白璧君子般的藏锋主。

    可他知道合围他的暗哨不会认错,即将追上来的魔教长老更不会认错。

    逃,除了逃,谢灵郢没有别的想法,野林枝叶遮天蔽日,毫无人踪。这本不是他计划的路线,若不是为了救助那性命垂危的老人与孩子,此刻谢灵郢应该已经出关,回到归叶山庄的势力范围,虽及时识破了是魔教的计谋,击退了三拨人马,但却不得不改变方向,往这横云岭十万大山中遁去。

    “倒是跑得快!”找到被弃在山下,早已虚脱的良驹,相貌平平的中年男子狠啐了一口。声音却如同行将就木的老者,诡异非常。

    他看了眼身边的人,又恭敬地低下了头。他身边,竟是江湖上销声匿迹十来年的催魂傀手贺海豪,贺海豪被天音教奉养多年,许久不出江湖,倒是对这千里追捕的差事十分感兴趣。

    蝶娘子也从后面翩然落下,赞到:“想不到这以铸剑的闻名的小子,轻功如此之好!”

    一行人闪身便进入山中,只留下一具碎成肉泥的马尸。

    轰鸣之声将那黑云震得更低,雷光更是在其中涌动。四月以来第一场雨,不是伴着春色,而是带着杀机。

    “锋主何必再逃,乖乖和我们回碧心峰,教主正等着公子大驾呢~”

    蝶娘子的声音就像一只蝴蝶轻轻柔柔悄然而至,却又无比清晰地传入耳中。这样的话谢灵郢在逃亡路上已经听过太多次,天音教主不知发了什么疯,派出教中精锐一路追捕他。

    若是求剑,诚心登门相告,谢灵郢未必不肯开炉。可一路来只有下手越来越狠的围攻,和那句不变的请他“做客”。谢灵郢实在猜不透,但无论如何他的答案只有一个,当然不会去。如此相逼,是人都有三分火气,何况魔教总坛,怕的是有去无回。

    第一滴雨穿过树叶落在谢灵郢脸上,像是一滴眼泪。他已按上腰间的秋水含光,天音教二位长老,三位堂主站在他二十步之外,如今谁会落泪不知道,但是敌人一定会流血。

    傀手与蝶娘子出招时,第十一声惊雷响起,而那柄如秋水般明澈凄寒的剑出鞘时,却是第十一道电光乍破。电光当然比雷声快,二十招,已经出了二十招。

    哪怕对方只晚了一瞬,可胜负不就在这一瞬间吗?滂沱大雨终于倾荡而下,那二人受伤倒地,谢灵郢也右臂骨折,左腰被刺伤,哪怕赢了,他只能转身快速奔逃。

    秦洛老老实实做了十七年副堂主,如今终于坐上堂主的位置,他自认除了几位长老,武功绝不输于其他同僚。

    从领命来“请”谢灵郢,已经过去一个月,如今谢灵郢与长老两败俱伤,随行两位副堂主听他指挥,去看顾长老们,他的功劳就近在眼前,唾手可得,这可是他上任以来第一件大任务,他忍不住咽了下口水,脚下轻功如御风一般。

    谢灵郢长叹了一口气,面前是天坑深谷,谷底郁郁葱葱,看不清情形。秦洛看见驻足的藏锋主,没想到此处竟是悬崖。“真是天助我也!”秦洛想。

    秦洛诡异的声音在这阴暗风雨中更显可怖:“碧心峰上的风景可比这谷底好多了,谢公子是聪明人,莫不成放着我天音教的贵客不做,要做这崖下的枉死鬼?”

    谢灵郢不欲多言,苦思脱身之法,秦洛却咄咄逼人起来:“上头未说一定要请个全须全尾的藏锋主,虽不能伤你性命,未免万一,不知教主是否要让你铸剑,倒也不好毁你的手废了你的丹田,那便挑断你的脚筋好了,做个软脚虾想来也没什么大碍。”言语间尽显魔教做派,说完便急急攻来。

    之前对战傀手与蝶娘子,谢灵郢已经力竭,那二人略有些低估他,又不欲伤他性命,加之配合并不默契,所以才让他险赢了这武林前辈联手。如今他身上有伤,又无退路,秦洛又已知他实力,招招狠辣,眼看就要落败,只能纵身往崖下一跳——

    谢灵郢屏息听着崖上的动向,他左手紧紧抓着崖壁上的藤蔓贴在壁上,透过雨声听到秦洛暴怒与离开的动静后,靠内力再撑了两刻钟,快到极限了,才顶着右臂的剧痛向上爬去。

    快要崖边时,秦洛那张平平无奇的脸却突然出现,天上电光闪过,这张满是雨水的脸晦暗不明。“抓到你了!”随着苍老声线伸出一只奇快的手抓来。

    谢灵郢瞬间松开了藤蔓急速下坠,这一次,他只能听见天地呼啸之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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