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灵郢恢复意识时,只感觉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拂过脸庞,随即感受到浑身上下的剧痛,险些又晕厥过去,强行稳住心神。

    没有死,便已经是很好的了。这崖底树冠繁茂,枝叶健壮,地面也是层层落叶堆积,松软湿润,他赌的就是这样的情况。何况自己内力与轻功不低,常年冶铁铸剑身体强健。

    他努力地睁开眼,眼前是两三只松鼠,他这骤然动起来,让这些以为他是具尸体的小家伙吓得不轻,连手上抱的食物也顾不上,便匆匆逃走。

    他倒没什抵触,张口用内力一吸,便把面前的散落地上的几颗松子儿吃了。

    谢灵郢挪动身体,向树下爬去,倚在树干上好不容易攒起的力气又已失了大半。当务之急,是恢复行动的能力,待用树枝藤条将身上骨折处都简单固定住,已是满头大汗,他肺腑内脏应该都受了伤,只是万幸没有被断掉的肋骨刺穿。

    接下来三天谢灵郢一直躺在树下,虽然已经服下了随身携带的丸药,但也仅是让伤势不再恶化,靠着草丛中的二三野果与树上的露水,才积攒了些力气,昨夜后半夜又落了一场小雨,他已经有些发热,今日必须找到个可躲避风雨的安全之所……

    靳渊走入天意谷时并未发觉阵法被动过的痕迹,此时却在看见有人倒在房中。披头散发,浑身上下尽是血污泥垢,看不出竟是件白衣,腰间还有把因脏污看不出剑鞘纹路的剑。

    年轻的剑客挑起地上伤者的面容,却不由得真正惊讶起来。

    谢灵郢浑浑噩噩,他已经有许多年没有发过烧,幼时却体弱多病,乳母和兄长会守在他的床前,轻轻抚过他的额头。长大后他倒很少流露脆弱一面。

    他梦见许多过往,父亲的漠视,阿兄的保护,归叶山庄中那株碧色的梅花,一心居里炙热的剑炉,还有未曾谋面的母亲模糊的身影,还有月下起剑的……靳渊。

    谢灵郢睁开眼睛,面前是陌生又熟悉的身影:“怎么我睁眼之时看见的,总是你。”这话带着两分笑意与缱绻。熟稔得不似多年未见。

    可嗓子喑哑与疼痛仿佛提醒了谢灵郢有些迷糊的脑子,才反应过来,这里是他之前晕倒的,许久无人居住的小屋。面前是真正的靳渊。

    “怎么靳少侠在此处?”,话刚落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便将他扶起,把水杯递了过来。“此地是我闭关之处。”

    是了,翻过横云岭便是百年前云山剑派的遗址,靳渊的传承与其关系匪浅,在这里会有闭关处并不奇怪,说不定此处也是昔年云山剑派所留。

    “你是从上面掉下来的,是何人将你打落山崖?”靳渊眉头皱起。

    “是天音教……”他将一路经历缓缓说来,只见靳渊眉头越皱越紧,转过身去,将谢灵郢喝完的茶杯放回去。

    靳渊一向喜怒不形于色,谢灵郢倒没见过他这幅模样。但也猜到,以靳渊为人,怕是厌恶天音教这样的胡作非为。

    他发热,出了不少汗,身上已经湿透了,他才发现自己外袍外裤被脱去,只剩内衫。但也幸好还剩内衫。

    谢灵郢想到自己身体的异处,虽然多年以来已经释然,但面对靳渊,还是不想自己在他眼中变为异类。看他反应,应当是没有发现。

    靳渊看他盯着衣服,便从柜子里找出了一整套,应该是靳渊自己的换洗衣物。递给他自己便出门去了。

    听到门外靳渊离开,谢灵郢心下一松,他又不是完全不能动弹,自己换衣虽然艰难,却也不想在他人面前过分脆弱,何况还有身体的秘密,何况还是在靳渊面前。

    待靳渊带着食物回来时,谢灵郢已经将周身都擦洗了一遍,外伤都重新上了药。看上去至少比之前的模样好多了。他倚在床头,因着还未彻底退烧而昏昏欲睡,不似之前有些紧绷。

    靳渊走过去轻轻晃醒他,把粥放到他手上。温度刚刚好,想必是专门凉过,谢灵郢心想。他实在是很饿,这几天都没怎么吃东西,这碗简单的野菜粥简直比天下第一厨的拿手菜更有吸引力。

    虽然不至于失态,但他喝得很快,粥熬的浓稠软烂,清香的野菜碎里夹着些增香的肉末,应该是风干的牛肉。这确实是一碗很好喝的粥,也必定是经常下厨之人做的。

    是靳渊做的……谢灵郢看着碗,想象靳渊站在灶台前的样子。被称作群剑之首的剑客,是不是拿着他剑切菜?是不是冷着脸下料调味?是不是和厨娘一样还会尝尝咸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