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该如此写道。

    只是东风入户,带来一片融融温存,仿佛有什么人将我拥入怀中,说:

    “我不想知道什么乌冲、乌陵,也不想知道你差事办得如何。写信过来,只是想问一句,饮食可好?冷热可宜?以及……坚强一些,别再被弄哭了。”

    或许是潮热的蜀地和无望的通信将我磋磨,过去几年,我已经越来越少去想翰林时期的事,以至于自己也觉得奇怪,明明软红楼里那么多美人,可我为何还没移情别恋呢?见色起意的私情竟能持续如此之久吗?

    只怨春风惑人,一如五年之前。我的弟弟姜鸿启蒙,我娘花重金聘了位朱先生,一日散学,先生说:“二公子天资聪颖,过目不忘,是天生的读书种子。”

    我娘刚考察过二弟的学问,对此心中有数,故而罕见地喜形于色起来,客套道:“是先生教导有方。”

    花儿马上奉上个大红包,于是朱先生满意地走了,我娘也满意地拉过二弟,说:

    “鸿儿好好读书,长大考个状元,然后娶个漂亮媳妇孝敬你娘。”

    我当时觉得奇怪,姜鸿才多大,要说娶个漂亮媳妇,不是我更快吗?可是娘都没对我说过这种话。据我所知,张春和大人的千金就以才貌着称,是许多公子哥的梦中情人。

    原因很快就揭晓了。娘在休沐日邀我上香,一反常态地没有带上我那天才弟弟;要知道,因为她对二弟过于上心,我已经很久没有和她好好说话了。我们来到钟山寺,刚拜了主殿的大佛,我娘就来到僻静处,说:“鹏儿,我知道你年轻,贪图颜色。可是婚姻大事,历来是官员的跳板,只有身份显赫的贵女,才能在仕途上助你一臂之力。”

    我的心慢慢往下沉:“母亲有什么安排么?”

    她说:“我考察过张大人家的千金,虽说张大人在户部任职,可品级摆在那里,对你来说助力不大;倒是吏部于大人,官至四品,部门十分不错,人也尚且年轻,过个几年,就算尚书也当得。如今于大人家有一侄女,今日亦在钟山寺,你陪为娘相看相看。”

    到了午时,果然有知客僧引我们到禅房,两厢照面,我只觉索然无味。先不说我对女子没有兴趣,就算是沉迷女色的人,也很难答应娶这位小姐。

    无他,因为这位方小姐大着肚子,是个孕妇。

    于夫人抱歉地说:“兰兰命苦,成婚不过一年,侄女婿便去了,唯余腹中孩儿。承蒙姜夫人赏识,只是我们姑侄俩原也没想骗好人家的孩子,姜公子如此人才,怕是不太妥当。”

    我娘说:“夫人客气了,我们姜家娶妇,历来只重人品。就是我自身,也曾被夫婿退婚,闹得满城风雨;幸蒙姜家不弃,将我聘给嫡子。这位方小姐比起我来有增无减,又怎会配不上扶摇呢?”

    她的眼风扫过来,我忙道:“没错,方小姐人品贵重、才貌双全,与夫婿的鹣鲽情深也令我很是触动,我愿意聘方小姐为正妻。”

    于夫人听罢表情迟疑,想来是有些心动的。可是方小姐说:“多谢公子,只是妾身心灰如死,暂无再嫁之意。让姑母费心了。”

    若不想再嫁,又怎会过来呢?我观这位于夫人也不是霸道强势之人,想来是方小姐不愿误我,寻了个托辞吧。思及此,更是索然无味,我便向我娘请求告退。

    大约还要扯一会儿皮,我娘痛快地答应了。于是我沿着青石小径来到后山,但见桃枝绰绰,嫩叶苍苍,青色的花苞酝酿在树间。真是奇怪,城里的桃树都红遍了,为何钟山寺的桃花与众不同?

    有脚步声匆匆而来,粗布鞋,踏在地上本来不易察觉,只是足音踉跄,仿佛这人下一刻就要摔倒了。我却知道来人好得很,身强体壮,一天能吃八碗饭,还有个媳妇等他娶,因为这就是我的小厮星稀。前年家里遭贼,为保护少爷我,他落下了跛疾。

    星稀是忠仆,一般来说,我们家的人都不会为难他。可今天这遭是我娘不对,她为什么要派个腿脚不便的人找我呢?需知我们血脉相连,都是大节无碍、小节有亏的人品,欺负个仆人着实很容易。

    我一头扎进桃林。

    五柳先生曾记捕鱼人,为桃林所引,遂叩桃花源。大约桃树确是通灵之物,钟山寺虽没藏着个桃花源村,却匿着座灼灼亭,亭中倚着白衣仙人,悠悠回眸,眉心红痣果然肖似桃花,灼灼其华。

    王遗朱惊讶地睁眼:“姜翰林,你怎么……”